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一朵沾著露水的柔弱小花,十分美麗但又無助,桓玄看著她,無端端地想起了那日夜裏在這宮中見到的那種叫做“夕顏”的野花,一樣的柔美,一樣的可憐。


    他忍不住插嘴道:“‘細’這個字是微薄的意思,寓意很不好,不如改成‘夕陽’的‘夕’字,以後你便叫‘夕兒’好了。”


    阿細可憐兮兮地望著妙音,露出求助的神色,顯然很是喜歡自己原來的名字,並不想改。


    而妙音眼中則現出一絲驚訝的神色,似是帶著憂傷,又有著十分了然。她看了一眼桓玄的表情,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說道:“主子既然讓你改名,你便叫‘夕兒’吧,這名字我也十分喜歡呢。”


    她雖是說著“喜歡”,眼中卻沒有絲毫歡喜的神情,完全地言不由衷。


    阿細,現在叫夕兒了,隻能無奈地跪下磕頭,順從地說道:“多謝主子賜名。”


    妙音振作起精神,對萩娘擠出一個笑容,溫和說道:“這幾日辛苦妹妹了,如今可好了,有了夕兒服侍我,妹妹也能安心休息了。”


    萩娘隻覺得她的笑意不達眼底,卻不明白是為何,桓玄之前對她說了些什麽嗎?


    照理桓玄親自來了,她應該歡喜得找不到北才是啊。


    她心中疑惑,卻並不好直接問,便衝妙音點點頭,對夕兒說道:“娘娘脾氣十分和善,有這樣的主子,你可有福了,更要用心侍奉主子,知道了嗎?”


    夕兒忙點頭答應,恭恭敬敬地起身站在一邊服侍妙音用膳。


    這一晚天時不好,月亮都被烏雲遮住了,若不點燈,什麽都看不見。


    萩娘在妙音那吃了飯,便摸黑迴了自己屋子,路上隻覺得有一些雨珠打在了自己身上,山風十分淩厲,隻怕當晚便是要下暴雨了。


    夜半的時候,萩娘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她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廚房當差的江蕊,她心中奇怪,忙問道:“怎麽迴事?這麽晚了你為何還不睡?”


    江蕊卻撲通一下,跪在了她麵前,哀求道:“女郎,求您救救奴婢。”


    萩娘迷惑地望著她,問道:“出什麽事了?”


    江蕊泣不成聲地說道:“奴婢夜裏睡得驚醒,隻聽見隔壁屋子裏有異聲,偷偷地起身一看才發現那些守宮的侍衛們正在,正在……”


    她說不下去,害怕得臉色都變了,原本她以為是隔壁的哪個小姑子不檢點,這才好奇想要去偷窺一番,誰知道竟然看見那些平日和善的侍衛們竟然手中持刀,正在悄無聲息地屠戮宮女們。


    “奴婢就著月光,看得清清楚楚地,平日給娘娘梳頭的尚翠,還有負責女紅的竇婭和陳繡,都是一刀一個,那血濺出來的樣子……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恐怖的畫麵……”江蕊蒼白的臉上仿佛隻剩下了兩隻眼睛似得,瞪得大大地,十分駭人。


    “那一屋還住了三個灑掃的宮女,眼見是都活不了了的,奴婢怕他們殺完那屋就來奴婢的屋子,便跑了出來,卻不知道該往何處去,這才來求您的。”她驚恐地望著萩娘,一臉祈求的樣子。


    萩娘也被駭到了,當初桓玄答應過自己,若是找出那個內奸,便放過這些宮女的,如今竟然要食言嗎?


    她匆匆穿好衣服,對江蕊說道:“你就躲在我屋裏,我去找妙音娘娘問問情況去。”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嗎?她走出門去,果然外麵黑漆漆地,地上很濕,可見夜裏的確是下了雨的。然而妙音的殿內卻有著燈火,她看了看腳下泥濘的地麵,還是踮著腳尖艱難地走了過去,在門外便聽見桓玄的聲音說道:“我都處理好了,這就讓人去叫醒她,你讓夕兒幫你多收拾些綿軟的的被褥在車上,免得一會顛簸,卻是不好受。”


    萩娘原本並沒有完全相信江蕊的話,聽桓玄這樣說,她才明白過來,今夜合該有事,桓玄是早就預謀好的。


    她憤憤地進門,果然見桓玄和妙音都是穿戴整齊,一副連夜趕路的樣子,她不顧妙音驚訝的目光,對著桓玄就生氣地說道:“桓郎,你不是答應過我,放那些無辜的宮女們一條生路的嗎?”


    桓玄一時默不作聲,麵上的神情有些變幻莫測。


    萩娘轉而對妙音說道:“沅姐姐,你可知道你的桓郎吩咐那些軍士做了些什麽嗎?您的宮女都被他命人殺了,若不是江蕊偷跑出來,隻怕你我根本就不會知道此事,還當他真的放過了那些宮女呢。”


    妙音神色十分尷尬,她不自然地微笑著說道:“萩妹妹,我相信桓郎做事自然有他的原因,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的,還是不要幹涉男子行事為好。”


    萩娘心都涼了,原來妙音是早就知道的,她緊緊地抿著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個軍士抓著一個瘦弱的女子走近門口,向桓玄請示道:“主子,這宮女說自己是臧家女郎的侍婢,並不是宮中之人。您看……”


    桓玄皺了皺眉頭,抬起手揮了揮,自是命他按原計劃行事,一個活口都不留的。


    萩娘定睛一看,果然那女子便是江蕊,麵色慘白,神色倉皇,被抓住了動彈不得。


    她忙阻止那軍士:“慢著!”又轉頭對桓玄說道:“您先前曾對我說過,會給我無比的尊榮和完全的尊重,如今難道連一個小小婢女的性命,您都不願意留給我嗎,出爾反爾,這就是您譙國桓氏的家訓嗎?”


    那軍士見她對桓玄殊無恭敬的態度,不由得不滿地側目於她。


    但桓玄聽她這樣無禮地說話,心中竟是沒有半點不舒坦,反而彎起了嘴角,露出了一絲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他側過身去,掩飾著自己愉悅的神情,故意為難地說道:“萩娘,不是我不願意尊重你的意見,隻是,從妙音出宮的那一天起,這些宮女就已經是必死的了。在這裏,人人都知道我是誰,也見過我和妙音娘娘在一起,你覺得,我還會留著她們的性命,好讓她們迴宮把此事當成八卦來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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