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王連忙辯解道:“旁人送了我的東西,我都是隨意放在一邊而已,並不知道這草有這等功效,若是知道,又怎能不獻給皇兄。”


    王法慧不與他多話,而是伸手拎起一件明黃色的男子衣袍,命宮女們拉開展示。


    “難道這件明黃色的龍袍,也是旁人送與你,你不知道它的含義嗎?且不說這顏色違製,便是這上麵繡的花紋,也是九龍戲珠的樣式。會稽王,即便你是皇子,也沒有資格穿明黃,更沒資格穿九龍圖樣的衣物,你這赤裸裸的僭越之心,已然暴露無遺,難道你如今還要強辯嗎?”


    此言一出,頓時語驚四座。


    隻見那袍服寬大,一看便知不是先帝之物,明顯是按照會稽王那肥胖的身材裁剪製成的,眾臣頓時嘩然。


    司馬道子也懵了,自己何嚐有過這樣的東西?他立刻不顧風度地大喊道:“王法慧你這賤婢,明明是你栽贓我,這絕不是從我家中搜出來的,我家哪有這種東西。”


    王法慧笑道:“這可奇了,你來看看這箱子,是不是你府中的?”


    司馬道子定睛一看,這禮箱倒像是前幾日王謐送予自己的那白玉觀音用的箱子,不僅雕飾吉慶,那木料也是上佳的香樟木,因此自己便連箱子一起留在了府中。


    他疑惑地問道:“雖是沒錯,但這衣服我可從來沒見過。”


    王法慧命人上前,將那箱子下底翻了起來,原來這箱子構造精巧,倒是兩層的,下麵一層正是暗格。


    司馬道子問道:“這又如何?”


    王法慧得意地說道:“這衣袍便是從這裏搜出來的,如今你還要說,這衣袍不是你的嗎?”


    這其中實在是頗多貓膩,但王法慧此時的優勢是,宮中的事情她說了算,便是她胡亂給司馬道子指個罪名,旁人也無法反駁,唯一的區別隻是不怎麽名正言順罷了。


    如今此事卻是證據確鑿,即便會稽王諸多辯解,這衣服確實是鐵證如山,容不得虛言掩飾,若不能說出這件衣服的來曆,會稽王自是不能脫罪的。


    他心一橫,隻能老老實實說道:“皇太後娘娘,這箱子是秘書監王謐送我的,我實在是不知道這夾層中有這樣的僭越之物,還望娘娘諒解。“


    王法慧失笑,事到如今,難道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能脫罪嗎?這箱子的來曆已經不重要,這是誰送的更是影響不了結局,會稽王這樣解釋,反而是坐實了自己的罪名,這樣老奸巨猾的人,誰能想到最後卻會這樣自亂陣腳,不打自招。


    果然,原來還麵有猶疑之色的朝臣們,聽聞會稽王這樣說,不由得都相信了此事,更不齒於他不顧昔日之宜,妄圖引罪給自己親信的行徑。


    王謐果然戰戰兢兢地迴稟道:“皇太後娘娘明鑒,臣與會稽王隻是泛泛之交,往昔並沒有交情,亦沒有姻親關係,又怎可能為會稽王犯下這樣的殺頭大罪來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通,還請皇太後娘娘不要聽信此言,誤會了微臣啊。”


    皇太後心情甚好,不願同他計較,自然不去理會,隻做了個安撫的手勢,命他稍安勿躁而已。


    她不依不饒地追著司馬道子問道:“會稽王如今還有什麽可說的嗎?覬覦皇位可是死罪,即便你身為先帝的親弟,我也不能輕縱了你,置皇室威儀與禮儀法度於不顧。”


    她這架勢竟是不願放司馬道子出宮了,大有就地拘禁起來問罪的意思。


    縱觀朝堂之上,司馬道子黨羽雖然眾多,此時有資格為他說情的也隻有太原王氏的侍中王國寶一人而已,然而他已被皇太後的雷霆手段震懾得呆立一邊,不敢上前,隻怕皇太後處置了司馬道子之後轉過來便處置了自己。


    他弟弟,廷尉王緒一向以自己的哥哥馬首是瞻,此時見他並不為司馬道子出頭,自然不會越庖代俎,搶在前麵做出頭鳥。


    王恭、王珣、王雅,這三人本就是先帝一方的重臣,便是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利益糾葛,至少現在,還是一致對外的,唯有扳倒了司馬道子,他們才有更多的餅可以分,可以擴張自己的勢力,因此他們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又怎會阻礙皇太後行事?


    一時間,殿上竟然安靜異常,司馬道子沒有出言為自己辯解,旁人也沒有為他開脫,這一切似乎已然成了定局。


    南郡公桓玄卻上前一步,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為司馬道子求情道:“皇太後娘娘,即便是會稽王有僭越之心,也不能說他就是謀害先帝的真兇,先帝昔日尚念著兄弟之情,不忍苛責會稽王,更兼太皇太妃娘娘對會稽王也是寵愛有加,若是驟然降罪,難免有違先帝孝悌之道,為世人所詬病。”


    司馬道子心中很是感動,王國寶那個小人平日裏好話一籮筐一籮筐不要錢似地,到了真正需要他的時候卻如泥塑木雕般一句都說不出來,而桓玄雖然待自己淡淡的,卻兩次為了自己而挺身而出,實在是難得的盟友。


    在王法慧聽來,卻覺得桓玄的意思是,一定要坐實了會稽王的弑兄之罪,才能以雷霆之勢,將會稽王賜死,一勞永逸。而且桓玄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會稽王的確是僭越了,以此降罪雖然不宜重罰,但亦是順理成章之事。


    有時候看曆史看前人的故事的時候,會很奇怪,怎麽這個人會犯這麽明顯的錯誤?


    若我是他,則怎樣怎樣……


    殊不知,當你作為一個旁觀者的時候,你固然是思路清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而當你身在局中的時候,你就很難掌握處理事情的分寸和度量。


    也許你自以為處理得很是妥當,旁人卻會覺得你張狂。


    也許你自以為萬事盡在掌握,卻不知旁人早已謀定後動,隻等你自投羅網。


    若是能事事料中,對旁人的心意謀算得一清二楚,這樣的人不是亂世英豪就是輔國之臣,每一百年都不見得有一個。


    三國時神算如諸葛亮,尚且沒能料中馬謖的眼高手低,導致有街亭一敗。


    王法慧固然是心性內斂,又幼承庭訓,很有手段,麵對處理會稽王這樣的大事也頗有點擔心自己掌握不了分寸。


    她當然是想一勞永逸,直接就把會稽王拉下去斬了,那可比什麽喜事都要讓人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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