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能說出最後的四個字來,便劇烈地咳了起來,再也停不下來,一陣氣短,又暈了過去。


    司馬道子心裏一鬆,幸而自己錄尚書事的職權沒來得及被皇帝剝奪,他瞪了王雅一眼,眼中滿是威脅之意。


    皇後等人苦等半日,最後也隻是等來了他的死訊。


    太元十年十一月,晉帝司馬曜被刺身亡,太子司馬德宗繼位,是為晉安帝。


    此時離謝安逝世還不到三個月。


    桓玄接到宮中的詔令的時候,心中十分鬆快,他真的沒想到事情能夠這麽順利。


    原來晉孝武帝司馬曜應該是在十一年後的太元二十一年被刺身亡的,自己隻是從中稍稍推波助瀾了一下,他便提前了十一年死去,這難道不正是曆史真的能夠被改變的明證嗎?


    他想來想去隻覺得,人的壽命是有限的,而自己能登位一定是在名正言順的皇帝司馬曜去世之後才能實施的,因此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司馬曜早點死,那自己也就能早點登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經營,不至於讓自己的皇位還沒捂熱就被人給滅了。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一切都能提前的話,那北府兵中出身寒微的劉裕,豈不是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累積自己的閱曆和威望,那就更不可能來推翻自己的統治了。


    怎麽想,自己這一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又完全沒有髒了自己的手,實在是靠譜至極。


    他進宮的時候,心情大好,連裝出來的悲痛都有些掩飾不住他的喜悅。


    另一邊,謝玄與謝琰兩人都被這消息驚呆了,半晌,謝玄才欽佩地說道:“叔父實在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啊……”


    謝安早就說過,帝星明滅,似有隕落之意,誰知道事情會來得那麽快。


    謝琰灰心道:“隻怕司馬道子掌權後,北伐之事更是沒有繼續的可能了。”


    謝玄也很沮喪,不過兩人還是得按照皇後的詔令進宮去,臨行前,謝琰關照蘇合道:“照顧好臧家女郎。”


    萩娘很是不滿,問道:“為何不能帶我一起去?我是你婢女還不行嘛?”


    謝琰搖頭道:“宮中不比別的地方,最是危險。”


    萩娘怒道:“就是危險我才要去,你以為我是要去皇宮見見世麵嗎,我還不是擔心你。”


    謝琰笑著調侃她道:“如此,還真是多謝你了,不過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也不能明知危險還帶上你,你就乖乖在家等我吧,最多三天我們就會迴來了。”


    萩娘見他意不可轉,隻能鬱鬱而迴。


    因州郡遙遠,皇後的旨意下達之後的第三日,所有臣子才全部到齊,此時金殿之上出身世家的有侍中王國寶、廷尉王緒、青兗二州刺史王恭、左仆射王珣、秘書監王謐、荊州刺史殷仲堪、中書郎殷覬、驃騎參軍殷仲文、徐州刺史謝玄、輔國將軍謝琰、江州刺史桓玄、吏部郎官桓修、侍郎庾準、中郎將庾楷,而出身寒門的隻有尚書王雅一人,至於司馬道子那些擁蹵,平日裏唬唬人還行,在這種商議皇帝後事的重要場合,根本排不上號。


    王法慧首先哀悼了一番,便切入正題道:“先帝去世之前,曾與哀家及皇帝司馬道子,尚書王雅麵訴了遺詔,自是按例由太子司馬德宗繼承皇位,尚書王雅遷進太子太傅,輔助我皇兒理政。”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王雅出身寒門,得蒙司馬曜看顧,做個尚書已是很高的官爵了,此時要讓他輔政,卻是眾人誰都不服。


    皇後與王雅卻是早有默契,此時隻見王雅連忙謙遜道:“下官才疏學淺,實難當此大任,還請皇後娘娘臨朝稱製,親理國事。”


    見他這般知趣,皇後的胞兄王恭連連點頭,很是讚同。座上的高官王珣、殷仲堪本都是皇帝的親信,皇後聽政也就是太原王氏當政,總比司馬道子這個小人輔政好。


    從聲望和出身來說,陳郡謝氏眾人都在守孝,琅琊王氏的王謐與司馬道子走得太近,因此也隻有皇後的後族能夠擔此重任了,所以王雅這話說出來之後,倒是沒什麽人反對。


    王國寶和王緒可說是司馬道子的走狗,此時卻沒有正當的理由能夠反駁,隻急得跳腳。


    司馬道子雖是鬱悶,但皇帝至死都沒能說出那句至關重要的“錄尚書事”來,因此他手中的權柄暫時還沒有什麽危險,所以他也並不是十分反對皇後聽政。


    桓玄更是第一個出列表示讚同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出身高貴,知書識禮,此時少帝年幼,自是需要娘娘暫領朝綱,這正是眾望所歸,我晉朝臣民之福啊。”


    他麵貌溫柔俊朗,本就容易取得女性的好感,此時又毫不猶豫地力挺皇後,王法慧不由得很是感激,衝他微笑了一下。


    謝琰心中不安,隻要是桓玄讚成的,很可能便是對晉廷不利的,但他還真是找不到什麽理由來反駁,晉時重孝道,不論是從朝堂權勢的平衡來說,或是從人倫從大義上來說,皇後都是不二的聽政人選。


    實際上,隻要司馬道子不反對,此事便妥了。而司馬道子心裏有自己的小算盤,隻要他還揣著“錄尚書事”這塊金字招牌,就不怕別人來聽政,你王法慧要聽便去聽吧,連皇帝都奈何不了我會稽王,你一介女流之輩,又能拿我怎樣?


    王法慧並不是不動司馬道子,隻是要先站穩腳跟,取得各世家的支持才行,因此雙方都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皇後聽政,王雅協助這件事情就這麽順理成章地定下來了。


    眾臣散去之後,司馬道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徘徊不去的桓玄道:“敬道為何卻支持皇後娘娘?你們何時有的交情,為何我卻完全不知道?”


    桓玄麵色不變,鎮定地迴答道:“下官居於荊州,如何能與深宮之中的皇後娘娘相識?您多慮了。”他解釋道:“皇後聽政一事已是無可轉寰,我隻是想能夠取得皇後的好感,以便日後為您進言也能讓皇後娘娘聽得進去而已,除此之外,我還能有什麽企圖呢?”


    司馬道子哈哈大笑,促狹地說道:“你這樣的美男子,想要王家那小娼婦對你有好感還不容易?”他壓低聲音猥褻地補充道:“聽聞我哥哥在世的時候,她就同寡婦無異,如今更是寂寞難耐,你若有心,還愁此事不成?”


    桓玄含蓄地笑著,麵上也流露出一絲向往之色,淡淡地迴答道:“若能為您盡犬馬之勞,在下自是不會吝惜個人得失……”


    司馬道子樂不可支,笑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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