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連忙帶了小丫鬟們,將準備了半天的膳食送了進去,見屋中燈火不舉,便迴身出來拿了火石,將角落的幾盞油燈給點上了。


    她略掃了一眼,便見萩娘麵上還有尚未消退的紅暈,但兩人衣冠整齊,倒似並無異常。


    采棠兀自傻乎乎地帶了熱水來,在門外正遇上蘇合。


    蘇合自嘲地笑笑,搖了搖頭,輕輕地對她說道:“看來是我多慮了,主子實在是世上少有的穩妥人呀。”


    兩人關係甚好,自是不用多言便能了解對方的心意。


    按理來說主子用膳之後,奴婢才能用膳,但謝琰吩咐了不用服侍,平日裏又是個最為隨和的主子,因此兩人也不死守規矩了,實在架不住肚子餓,便一起在蘇合的房內湊合著進些晚膳。


    采棠年紀小,見到新奇的東西自是好奇,隻見蘇合床邊有隻彩色的駱駝,不由得一個箭步過去拿在了手裏,問道:“好漂亮的駱駝,姐姐你怎的有這個東西?”


    這東西的來曆實在古怪,因此蘇合隻是含笑道:“坊市上見有人賣便買了一個迴來,後來再想買別的,卻也找不到那店家了。”


    采棠不疑有他,卻覺得這小擺設紅紅綠綠的很是好看,笑道:“姐姐,這玩偶好可愛,能不能送給我呀?”


    蘇合心中不願意,雖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這瓷器並不是尋常之物。


    她躊躇的臉色隻閃過一瞬,采棠便知趣地自嘲道:“是我失禮了,姐姐的愛物,我怎好強要?”連忙把那駱駝放迴原處,規規矩矩地坐了迴去,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蘇合隻是笑笑,並不答話,倒是默認了此物確實對她很是重要,她反問道:“你曾去過北地嗎?為何會識得這稀罕的高駱駝?”


    采棠神色一黯,落寞地說道:“自是見過的,我小時候便居於北地。”


    她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蘇合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倒引你傷懷了,我也是自幼沒有雙親的,我們倆倒是同病相憐。”


    此時值夜的楚雍來接蘇合的班了,采棠向她寒暄道:“楚雍姐姐,用過晚膳了沒?坐下吃一點吧。”


    楚雍是蘇合從小丫頭開始調教出來的,在她麵前自然不敢托大,很是客氣地迴答道:“吃過了,雖是晚上沒什麽差事,因想著蘇合姐姐忙了一天,便早早過來了,卻沒想到你們還在用膳。”


    采棠想起剛才的情形,便興高采烈地說道:“不是我們吃的晚,是主子……”


    蘇合輕輕地咳了一聲,及時地阻止了采棠後麵大概有些不妥當的話語,她笑著對楚雍說道:“近日似乎有些涼了,你也看著點主子的眼色,若是要加被褥的話,就拿新做的那一套吧,前日剛洗曬過了的。”


    楚雍含笑答應了,蘇合又交代了白天的一些差事,便讓她去了。


    采棠仰慕地看著蘇合,讚道:“蘇合姐姐,你行事也太妥帖了,主子房中之事,便是楚雍姐姐知道了也沒什麽大礙。”


    蘇合注視著她,見她眼神清明平和,倒並不是別有居心的說話,便委婉地勸她道:“做奴婢的,最好還是不要同旁人議論自家主子,自古以來,口舌是非,最是後宅禍亂的起因。”


    采棠自是笑著虛心受教,卻並不特別放在心上,蘇合看在眼裏,卻也不再說教,自迴寢居歇息去了。


    楚雍進屋去收拾晚膳的碗筷時,萩娘正對謝琰嬌嗔地說道:“都是你,害人家之前問你的事情都忘記了,那南郡公桓玄周圍的人際關係,你可曾查知?”


    丫鬟們都進屋來了,謝琰自然是不方便作答。此時夜色正濃,他隨意地倚在榻上,一邊的燭火隨風閃動著,清楚地照出他線條優美的側臉,他溫潤的眼眸在火光照耀下閃閃發亮,一刻不離地籠罩著萩娘,動人的嘴角微微含笑,臉上滿是寵溺之意,任哪個女子見到了,都不得不感歎一聲,這臧氏女郎究竟是前生修了什麽福緣,才能換來今世被這樣一位男子所愛?


    楚雍走出去的時候,隱約聽見自家主子正對那小姑子說道:“……怕是同瓔兒還有些關係……”


    她眼中閃出少許疑惑,作為謝琰的貼身婢女,難免會聽到一些與朝政有關的事情,然而,剛才所說的那南郡公桓玄同自家瓔主子又有什麽關係呢?瓔主子不是已經嫁到琅琊王氏了嗎?


    萩娘也很疑惑,她問道:“當年那王瓘騙瓔姐姐之事,怎會同南郡公有關?”


    謝琰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已然查知,司馬道子最近重用王謐,正是因為南郡公的舉薦,聽說司馬道子先召見了桓玄,便立刻吩咐了下人傳帖子給王謐,再迴想起當年之事,事發之時王謐和桓玄都在場,很有可能他們本就有所約定,意欲通過聯姻的方式,牽製我謝氏行事。”


    這主意真的靠譜嗎?萩娘迴想起那位任性的“王氏宗婦”,不由得苦笑道:“瓔姐姐顯然並沒有幫到他們呢……”


    謝琰也覺得自己的妹妹行事實在頗為不妥,不過幸而這樣,王謐才沒指望過她,這還反倒是件好事。


    他卻並不開懷,喃喃自語道:“正是由於瓔兒這般任性,他們才不得不另辟蹊徑,離桓玄的大本營荊州最近的軍事就是京口駐軍了,且這部門軍事很是靠近建康,如果我是桓玄,一定會從王恭身上下手……”


    針對事情去梳理紛亂的政局總是有些難以找到頭緒,而針對桓玄的行止來猜測他的想法就相對簡單一些,從“桓玄勢必要謀權篡位”這個出發點開始去思考的話,他與荊州殷仲堪過從甚密,荊州軍政之事他也能掌控,他與朝中重臣王謐勾結,他刻意討好司馬道子,這樁樁件件都似乎透著些陰謀的意味,隻是一時間,謝琰與萩娘仍是想不明白他下一步將會怎麽做?


    萩娘問道:“桓家在朝中有什麽不死不休的仇人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也是至理名言啊。


    謝琰點頭道:“當年桓玄的父親桓溫與殷家庾家爭權,曾經陷害了這兩家數百口家人,以至於數年中,兩家已然沒有年齡合適的男子能夠出仕掌權,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兩家的少年兒郎也長成了,自是不會忘記這血海深仇。”


    “殷家就是荊州刺史殷仲堪的家族嗎?”萩娘不解地問道,如果這樣,殷仲堪為何還能容忍桓玄?


    謝琰點點頭,他也十分不解,殷仲堪正是陳郡殷氏的嫡係,怎會與桓玄狼狽為奸呢?


    “那庾氏呢?如今還有何人在朝為官的?”


    “庾準,庾楷兄弟倆,都是前時征西將軍庾亮的嫡係子孫,出身甚是高貴,隻是目前來看並沒有任什麽實權,又依附於司馬道子,由此看來,這兩人是不會有什麽幫助的。”


    政治上是沒有永遠的敵人的,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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