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萩娘卻神思恍惚,什麽叫做“襲殺”?襲殺是殺死了的意思嗎?


    怎麽可能,前晚那人還在月下,還在自己窗前,與自己偶偶私語,信誓旦旦地與自己相約。


    她的琰郎怎麽可能死在桓玄的手上?


    唯一的解釋就是:是自己害死了他,若不是自己一時大意,若不是自己小看了武昌公主,若不是自己一時大意被擄,謝琰怎會不遠千裏來追尋自己?


    是自己害死了他,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反複徘徊,她隻覺得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不是桓玄,而是自以為是又自私愚昧的自己。


    她臉色發白的樣子十分駭人,木然的雙眼黯然無神,被桓玄握在手中的柔荑冰冷得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桓玄不由得心中一陣不忍,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待她自己迴過神來。


    本以為她會暈倒的,誰知這女子竟然如此心智堅韌,他不由得更為欣賞這個小姑子。


    在這雜亂的思緒中,萩娘清晰地想起了謝琰溫雅的麵龐,似乎任何事情都難不倒他的樣子。


    他不會這樣簡單就死了的,她強自鎮定了一下,迴想著那日他親口對自己說的話。


    不管桓玄怎麽說,沒有親眼見到琰郎的屍體,她都不能放棄希望。


    而現在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桓玄對自己充滿了愧疚,自己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答應的。


    她拿定了主意,便做出一副憂傷的樣子,說道:“桓郎,我心亂如麻,想去城裏逛逛,看些新式的衣飾鞋帽,或許能分散下注意力,也能紓解下心懷。”


    但凡桓玄對女人的心思有半點了解,他也不會相信這種天方夜譚的話,自己深愛的情郎死了,女人居然還有心思買衣服帽子,女為悅己者容,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好嗎。


    可是他前生今世都沒真正愛過一個人,從不了解女人細膩的心理。


    他見萩娘還願意同他說話,又叫他“桓郎”,不由得心情大好,自然是如有所請,無有不應,立刻就去安排低調的車馬,準備陪她一起去江陵城內逛逛。


    那侍女柔兒卻覺得此事有蹊蹺,她悄悄地勸說道:“郎君,那女郎似是有詐,還請郎君小心。”


    謝琰既然已死,她一個人能玩出什麽花樣來?桓玄不相信,他性格中很有剛愎自用的一麵。


    他微笑著答道:“我理會得,這幾日辛苦你了,照顧得很好。”


    柔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再多說。


    兩人坐在外表普通不帶族徽,內飾卻十分舒適華麗的馬車內,一路悠悠地向著江陵城內駛去,雖說這別院在江陵郊外,卻也並不是很遠,半個時辰的工夫便進城了。


    萩娘的心裏惴惴不安,她一邊安慰著自己,謝琰一定沒有死,一定會出現來解救自己的,一邊卻十分沮喪,不斷地哀歎著為何謝琰還未出現?難道真的像桓玄說的那樣……?


    她糾結著,不免有些神不守舍,好在桓玄心中十分輕鬆,並不介意她的不安。


    馬車已經到了江陵最繁華的郢都路上,道路十分寬闊,兩邊都是裝飾華麗的各色店鋪。


    桓玄命人在路邊略作停靠,含笑問道:“萩娘,可要下去走走?”


    謝琰的指示裏麵沒有說過要不要下馬車,隻說到人多的地方就行了,萩娘想了想,覺得肯定是下了馬車更靠譜,她便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作出勉為其難的樣子來,輕輕地點了點頭。


    桓玄於是親自為她戴上幃帽,又親手為她係好幃帽的帶子,一副十分重視她的樣子。今日他也是便服出行,沒有穿戴官袍錦服,頭發也隻是梳成普通士子的樣子,並未特別地戴上貴重的玉冠。


    他本就一表人才,又秉性溫和,扶著萩娘下馬車之後,難免引起了周圍少女們的注視,又見他身邊已有女子相伴,雖不敢上前示愛,卻也不免吸引了不少眼球。


    兩人尚未離開馬車幾步遠,便起了變故,一名清秀美貌,妝飾貴重的華服女子忽地排開眾人,撲了上來,死死地抓住桓玄的手,楚楚可憐地說道:“蒯郎~蒯郎~我終於找到你了~”


    若這女子是個粗俗蠢鈍之輩,誰也不會當迴事,然而這女子不僅相貌清麗脫俗,氣質也十分高雅,行事雖然魯莽,舉止卻是彬彬有禮,完全是大家士族的女子的做派。


    此時她不施粉黛,連幃帽都沒有戴,卻隻是一臉癡迷地望著桓玄,情深款款卻不失幽怨地說道:“蒯郎,你為何要棄我而去?”


    此言一出,原本圍觀的人,男男女女都被傾倒了一片。這樣一位花容月貌又情深意重的美女,怎能遭到男子無情的拋棄?眾人頓時義憤填膺,紛紛小聲地質疑、議論起來。


    桓玄見事出突然,十分猶疑,隻是他也不能當眾喝斥這樣一位士族女子,荊州本就是他的大本營,若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當地大族的家眷,實在是得不償失。


    因而他隻是微笑著,客氣而不失禮儀地拱手作揖道:“這位女郎,許是你認錯人了吧,我並不姓蒯。”


    那女郎臉上現出一瞬間的驚訝,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失禮的樣子,但她又細細地觀察了桓玄的相貌,搖著頭說道:“蒯郎,你這樣說,我心裏很疼很疼。我已決定了,願意迎你的小星入門,不再會妒忌她了,還請蒯郎原諒妾身,與妾身一起迴家吧。”


    周圍圍觀的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種妻妾之爭也確實是難免,就連荊州刺史殷仲堪大人都也是個“耙耳朵”,老婆說啥就是啥,連個小妾都不能容。


    自以為了解了前因後果,周圍眾人紛紛勸說起來,有人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郎君的心思我頗為理解”,有人說“妻為大,妾為小,豈能寵妾滅妻?”,於是看熱鬧的人反而分成兩派吵了起來,場麵頓時一片混亂。


    那女郎不管旁人怎麽爭辯,隻是兀自握住桓玄的手,淒淒婉婉地哭泣懇求著,那癡情的眼神中,仿若再也容不下旁人,滿心滿眼都是桓玄一個人,再也不願意放開他的。


    桓玄無奈,想來隻能先把這女郎帶迴去再作打算了,不然在這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他迴頭想先和萩娘打個招唿,卻猛然發現她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沒入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江陵地麵上,小姑子居然想逃跑?桓玄苦笑,不知道這是我的地盤嗎?


    他不再與那女郎糾纏,而是第一時間上了馬車,飛奔前往荊州江陵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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