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琰勸她道:“世事本就難測,怎會全然被你洞悉。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你還是別費這些心思,平白添了煩憂。”


    謝安推崇老莊,重“無為”之道,謝琰也難免受了他的影響。


    萩娘卻有自己的固執,今天是下這種不入流的藥,以後要是下毒藥呢?這事雖不可急,但也絕不能放任不管,謝琰身邊服侍的人,她必得要梳理清楚,去蕪存菁。


    謝琰見勸不了,便順從地說道:“既然如此,若我不在時,你便讓采棠幫你。墨兒那我也關照過的,後院之事都由你來拿主意。”


    萩娘又想到一事,她問道:“上次我與你說的那殷管事,你可派人盯著了?”


    謝琰點頭道:“他那邊倒沒什麽大問題,隻是經常來往於廣陵與建康,但他的身份也確實需要奔波於兩地。若有什麽異狀,我自會告訴你的。”


    兩人說完了正事,自是好一番甜蜜,昨夜今晨那些不快,如陽光下的露水一般,無影無蹤了。


    另一方麵,因文虞見逐,大丫鬟蘇合不免忙不過來,她不得不請示了墨總管,另外提拔了一個很有資曆的丫鬟,暫時代替文虞的位置,與自己一起輪值服侍謝琰。


    這名丫鬟名叫楚雍,此時正在蘇合麵前跪著,低眉順目地道謝。


    蘇合雖隻是個奴婢,沒有讓別人跪自己的資格,卻並沒有立即讓她起身,而是敲打她道:“你我相識甚早,我一向欣賞你聰明伶俐識時務,有些事,你自然也應該能夠想明白。今日既然我能讓你上位,他日我自然也有手段讓你跌下來。我們姐妹能相處甚歡,本是好事,若你有什麽旁的心思,你倒是可以先想一想,你的身份和資曆與文虞比起來,孰強孰弱?”


    那楚雍之前是蘇合手下的小丫鬟,也是蘇合的心腹,自是明白她的厲害,聽她這般誅心之言,嚇得臉色煞白,幾乎說不出話來,半天才擠出一句:“奴婢是蘇合姐姐一手栽培的,自然是隻聽從姐姐的差遣,絕不敢有二心的。”


    蘇合見她果然明白事理,又膽小,比文虞不知強多少倍,便笑著扶她起身,點撥她道:“從前是從前的身份,現如今你與我可說是平起平坐,叫我一聲姐姐倒也無甚大礙,隻是人前不可再作出如此恭敬卑微的情態來。”


    楚雍心下稍安,思索了一番迴答道:“奴婢自是省得,在姐姐麵前,奴婢自然是您的小丫頭,在旁人麵前,該有的姿態和威儀,奴婢耳濡目染許久,理應做得來。”


    蘇合點頭,最後囑咐了她一句:“這院子裏的其他人,都無甚大礙,也不必太看別人的眼色。隻需按著規矩行事,誰也說不出你什麽不是來。但唯有一人,便是正屋的那位,決不可稍有怠慢,必得敬之重之,以侍奉郎君之心待之。若你做不到這一點,到時起了什麽變故,就連我也保不了你。”


    這意思,難道是說即便不遵守家規,也需得聽從那一位的吩咐行事?


    楚雍眼中有些許迷惑,她微笑著,似懂非懂地答應了下來。


    這日萩娘和謝琰又半真半假地在屋內下棋,卻聽得外麵吵吵嚷嚷地十分喧嘩。


    萩娘抬眼給采棠使了個眼色,采棠便急步走了出去,差點與來人撞個滿懷。


    此人作婦人裝扮,裝束一如既往地華貴精美,儀容莊重一貫地一絲不苟,卻如孩子般滿臉興奮的笑意,正是琅琊王氏的宗婦謝瓔。


    她一進屋就嚷嚷著:“阿兄阿兄~”便要向他懷裏撲去。


    一側眼卻看到萩娘的時候,她傻眼了,結結巴巴地問道:“妹……妹妹,你怎的會在這?”竟是連跟哥哥撒嬌都忘記了。


    萩娘見她這樣,不由得大笑,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說道:“瓔姐姐,先坐下,這可說來話長了……”


    謝琰也很欣喜的樣子,他起身讓謝瓔上塌,自己站在一邊,說道:“瓔兒,沒想到你來得那麽快。”


    謝瓔這才稍稍迴過神來,她興奮地說道:“阿兄,你一派人來接我我就出發了,連出門的包袱我都早就準備好了,要是你不來接我,我就打算偷跑出來了。”


    她難掩驚訝的神色,又轉向萩娘問道:“你們這是私奔嗎?”


    旁人這麽問萩娘難免會生氣,隻是謝瓔一臉真誠和羨慕,她隻能含糊地迴答道:“算是吧,是我跟著你兄長來廣陵的。”


    謝瓔的夢想就是嫁個自己喜歡的人,因而與王球的婚姻毫無美滿可言。


    如今看著自己的哥哥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她別提有多高興了。


    她一高興,就開始滿口胡言,趕著萩娘叫“嫂子”,把她給羞得小臉泛紅。


    此時卻又有位女子走了進來,酸溜溜地說道:“我怎的並不知道,琰郎已然娶親了?”


    謝瓔臉上的笑容拉了下來,她不好意思地悄悄對萩娘道歉:“真對不住,武昌公主聽說我要來廣陵,硬是要跟來,她就算再不得寵也是個公主,我不能直接拒絕她。”


    原來此女就是先前曾與謝琰議親的武昌公主,先皇簡文帝司馬昱的女兒,皇帝司馬曜的異母妹妹。


    雖說她的生母低賤,可皇帝的生母李太妃在先皇在世時也一樣的低賤,因此司馬曜登位後,並不曾苛待這些異母的弟妹們。


    謝琰向她拱手為禮,寒暄道:“公主,許久未見了,一向可好?”


    武昌公主見他如此溫和可親,口氣立刻變了,嬌滴滴地說道:“琰郎~我甚是思念你。”


    萩娘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這女人可以去演川劇變臉了,角色變換不帶轉折的。


    謝琰卻不介意,他繼續微笑道:“如此和風暖日,公主可願與琰一同在府內遊覽一番?”


    武昌公主受寵若驚,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連忙跟著謝琰出去了。


    整個過程幹淨利落,謝琰一出手,幾乎立刻就把武昌公主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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