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鼓勵的眼神下,她繼續說道:“若現在是太平盛世,我自然會與你相守以禮。若不能嫁與你做正妻,我會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你,站在遠遠的地方,欣喜地看著你的幸福人生,但我不會與你再有任何交集。”


    “隻是現在是朝不保夕的亂世,一旦你遠離我的視線,我擔心我會再也看不見你,我也無法守護你,無法立刻知道你的情況,因而我選擇了隨你遠走。但這並不意味著我願意嫁與你為妾為婢,士為知己者死,但不會為五鬥米折腰,這是原則性的問題。因而還請琰郎尊重我的想法,在沒有娶我為妻之前,與我相敬如賓。”


    她說到“士為知己者死”的時候,眼神毫無波動,好似在她心裏,與謝琰共生死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並沒有什麽特別的。


    謝琰內心一陣激蕩,萩娘的身體是那麽地弱小,可她對自己的情意,足以支撐她不顧世俗的目光,不顧自己的一己榮辱,她說的話是那麽地平淡,她的內心卻是無比地堅定。


    他嘴上卻取笑她道:“是是,我懂了,所以你連嫁妝都帶來了,卻不肯讓我好好抱抱,是怕我對你不軌嗎?士族一諾千金,更別說是我謝家嫡子的一諾了,當初我答應過你的,你難道忘了?”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啊不,也就兩年前……隻是,好像已經過了許久許久……


    見他對她伸出了雙手,她害羞道:“天太熱了……”


    後麵的話語已是幾不可聞,消失在一陣輕輕的嘟噥聲中。


    第二日,謝琰用了午膳就去陪謝安下棋了,萩娘百無聊賴地呆在房中,她如今心中最為思念的人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自己的兩個弟弟:臧熹和寄奴。這兩人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了?家裏的消息一無所知,真的是很煩惱呢。她不是沒想過請謝琰幫忙去京口打探,隻是,謝家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怎能給琰郎添麻煩呢?


    天好熱。


    萩娘吩咐采棠:“去廚房看看有什麽可吃的,隻挑涼的拿一兩樣來。”


    采棠去了許久,卻兩手空空而歸,她不高興地說道:“那老女人說沒多的吃食了,廚房是做了幾樣,但要留給郎君迴來吃。”


    那老女人,是最近采棠用來稱唿文虞的話,萩娘曾取笑她,人家也就比你家女郎大個兩三歲,怎的人家就是“老女人”了,那你家女郎豈不也是半個“老女人”?


    采棠當時就不樂意地說道:“女郎不管到多少歲,都是善良可親的好女郎,那老女人一肚子壞主意,必是還在娘胎就心黑的。”


    因采棠和采葑最近也確實是被那文虞折騰狠了,萩娘也沒責怪她口出惡言。


    隻是,這大熱天的,她也確實想吃點涼的,雖不想與謝琰房中的人起爭執,可也不能虐待自己啊。


    萩娘問采棠:“那你可有尋過你蘇合姐姐,讓她調停下?”


    采棠點頭道:“奴婢去了的,隻是蘇合姐姐說今天是那老女人當值,她也不好管這事,讓我去找郎君要個說法才行。”


    萩娘暗自點頭,這的確是她猜想的蘇合的為人,自己做得再麵麵俱到也好,卻不願管他人瓦上霜。


    隻是為了這事去找謝琰也太糗了,自己連個丫鬟都壓不住,豈不是要被他笑死。


    萩娘讓采棠為自己打理了一下頭發,決定親自去廚房走一遭。


    采葑最近狀態不好,為免她出什麽差錯,萩娘沒帶她,隻帶了采棠和崔媽媽,崔媽媽為萩娘打著傘,三人一起向廚房走去。


    天實在太熱,這幾步路就走得萩娘香汗淋漓,隻想迴去洗澡。


    廚房裏,負責灶頭的是謝家的家生奴婢謝媽媽。古時候很多大家族內得寵的奴婢會被主子賜與家族一樣的姓氏,以示恩寵,阮家的阮媽媽也是這個情況,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見這個謝媽媽也是主子跟前說得上話的,是個有臉麵的奴婢。


    謝媽媽見深居簡出的臧家女郎親自來了,也有些著慌,她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卻抿著嘴並不說話。萩娘淡淡地問道:“聽說媽媽這裏差事太多,忙不過來了?”


    謝媽媽能在謝家這樣的大家族混得上臉,自然也是人精一般的。


    這話聽著是隨意問問,卻飽含陷阱。


    要說“是”呢,那對方就可以說,既然你忙不過來了,我找個人來幫你忙,或者索性換個忙得過來的人來,您呢,就靠邊站吧;要是說“不是”呢,那對方就會問,既然你閑著沒事做,為何不能幫我做個羹湯什麽的?你這是看不起我嗎?


    謝媽媽不好答話,隻能連連請罪,隻說怠慢了女郎,還請諒解。而關於那吃食的事呢,到底也沒鬆口。


    萩娘遲疑,她有些不明白,這隻是一個灶上的媽媽,怎會為了文虞而拚著一把老臉開罪自己?若說她是愚笨呢,沒有迴答自己的話也足夠說明她是個有腦子的;若說她聰明呢,明著謝琰把自己寵得跟眼珠子似得,她怎敢當麵拒絕自己?


    采棠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悄悄地在她耳邊說道:“這謝媽媽的女兒,是那老女人的親哥哥的媳婦。”


    親哥哥的媳婦?那不就是嫂子嗎?啊,怪不得謝媽媽拚了老命也要幫文虞辦事,文虞這性子,隻怕沒少唆擺她哥哥,若不聽她的,少不得謝媽媽的女兒要吃自己小姑的虧。這謝媽媽為了女兒也是豁出去了,一個母親的愛子之心,真是無可理喻啊。


    她想明白了這道理,便不願意為難這謝媽媽,她微笑道:“既如此,媽媽忙你的吧。”


    一天不吃零食也不會怎樣。


    謝媽媽似乎沒想到她就這樣輕輕放過了自己,懸著的心堪堪放了下來,她鬆了一口氣。


    她們走後,在裏屋偷聽的文虞推開側門從屋內轉出來,得意地對謝媽媽說道:“看到了吧,跟你說了照我的話做沒事的,這就是個紙老虎,她能拿你我怎樣?”


    謝媽媽剛才卻分明看到了萩娘眼中的憐憫,她不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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