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決定要走的時候,皇帝司馬曜還一度以為謝家這是以退為進,並不敢同意讓他走,而謝安一連上了無數道奏章之後,司馬曜終於明白,謝安這是真的要撂挑子走人了。


    這可是天大的喜訊啊,司馬曜自從猜忌了謝安之後,心心念念就是想著怎麽整倒謝家,如今謝安自己要走,那可不是瞌睡送枕頭嗎?他喜得見眉不見眼,沒和任何人商量就大筆一批,趕著把謝安送走了。


    這消息傳開後,他手下的另一個寵臣,出身寒門的尚書王雅前來求見,他直接問皇帝道:“皇上,你這是要把謝家送上謀反的道路嗎?”


    皇帝嚇了一跳,連忙問道:“為何這麽說?”


    王雅反問道:“皇上請將心比心地想一下,如果你是謝相,一生沒有做過任何有損皇家尊嚴威儀的事情,又親手將皇上您扶持起來,最後卻落到一個出鎮外藩的下場。更何況,謝相年事已高,舟車勞頓難免會影響健康,若謝相死在就藩的路上,他的子孫,將會對朝廷懷有怎樣強烈地怨懟之情啊。”


    司馬曜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人,說的好聽叫“善納諫言”,說的難聽就是“耳食不化”。他又覺得王雅說得很有道理,自然要追問該怎麽挽救。


    王雅見他連這麽簡單地事情還要問,不由得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一眼,說道:“事已至此,您能做的就是給謝相以及謝家的人加官進爵,不打緊的那些虛銜,富饒的封地,玩命給他們家封賞,這樣就算是有什麽不測,您也可以不愧對謝家,不失德於天下人。”


    司馬曜連忙按照王雅的指使,書寫了詔書,封謝安為“太傅”,“大都督”,“廬陵郡公”,封謝安的弟弟謝石為“南康縣公”,封大將軍謝玄為“康樂縣公”,封謝安二兒子謝琰為“望蔡縣公”。


    隻是這詔書並沒有能發出去。


    司馬道子腳下生風,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問道:“皇兄怎的想起大封起謝家來了?”


    司馬曜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來得及和你商量,王雅說謝安自動讓權,我需得安撫謝家,這才匆匆下詔大行封賞。”


    司馬道子一臉不讚同,他略帶驕矜地說道:“皇兄這可是想茬了,這天下原本就是司馬家的天下,這些權力本就是您的,謝家老賊霸占了那麽多年,如今終於舍得還給您,難道我們司馬家還要對他感恩戴德嗎?更何況,那謝玄據北府兵,在江北隱然已有自踞一地,占山為王的架勢,我們還上趕著獎賞他們,豈不是要為天下所笑?再看看您封的都是些什麽官職,太傅?大都督?我倒想問問您,謝安還活著就用這頂級的官銜封給他,等他死了我們要拿什麽追封他?給他加九錫嗎?”


    那個年代,這“九錫”已成了篡位的象征,司馬家當初就是受了曹魏的九錫,篡位開創了晉朝。


    十多年前桓溫圖謀篡位的時候也是請朝廷給他加“九錫”,隻不過被謝安一直拖著才沒加成,生生把桓溫給拖病死了。


    前事猶在耳,司馬曜怎麽不心生警惕?


    他果然打消了大封謝家的念頭,問自己的弟弟道:“那照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司馬道子並不想多說,他隻神秘地對皇帝說道:“我自有辦法,您就別操心了。”


    而此時的臧府,西苑裏,卻正在進行緊張的對話。


    原來,上次萩娘去建康的米糧店查賬的時候,李媽媽認出的那個女子,正是當年阮氏待產之時服侍在阮氏身邊的,阮府的家生丫頭薈蘙。之後因為鄭氏進府,打擊排擠了不少阮氏的家奴,因此薈蘙被趕出了臧家,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隻是這薈蘙既然是阮氏的家生丫頭,怎麽說都應該是鄭氏的對頭,又怎會被婚配給了鄭氏手下得力的米糧店掌櫃趙吉呢?按照萩娘查賬之後反複排查的結果,鄭氏正是利用臧家的兩家鋪子,一盈一虧,將錢倒騰到了自己的腰包裏,這中間最重要的經手人就是趙吉。


    那他身邊的薈蘙,又是怎麽迴事呢?鄭氏為何會把阮氏的人嫁給自己的心腹?薈蘙既然已經被趕出了臧家,又怎麽肯乖乖聽鄭氏的命令呢?


    有了這麽多的疑問,萩娘這才下定決心,悄悄地將趙吉和薈蘙帶了迴來,在西苑裏秘密地審問他們。


    此時臧熹已經習慣了臧府的生活。按照李媽媽的意思,應該把鄭氏兩個兒子居住的東苑騰出來給大郎君居住。古時候東麵是尊位,是比西麵貴重的,光看慈禧慈安兩宮太後,原先的皇後慈安是東太後,母後皇太後,慈禧則是西太後,生母皇太後,嫡庶之別立見高下。


    而萩娘卻不信這一套,她不想去折騰鄭氏兩個幼子,甚至連東苑的人事都沒有絲毫改動,並沒有安插自己的人進去。她現在如果願意,自然是想讓那兩個孩子住哪裏就住哪裏,想讓他們出什麽事就能出什麽事,但她隻是不屑於做這種下作的行為。


    因此她隻是將臧熹安排在了西苑空著的後罩房內,還沒去溧陽她就親自帶了李媽媽等人打掃幹淨,又精心布置了一番,待臧熹迴來之後更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又倒騰了一番。


    臧熹跟著王懿學武,自是學得和他一樣,心胸寬廣,豁達通透,自然不會在意什麽東西尊貴之分。


    臧熹是個男子,王懿和他住在一個院子自是無妨。隻是西苑還住了萩娘一個女眷,而且萩娘去之前也沒想到還會帶個棘手的“王師父”迴來,隻能在西苑和後罩房之間象征性地攔了一道欄杆,表示這個地方是“男士止步”的。


    萩娘雖然聰慧無比,卻也和阮太夫人一樣,因過於疼愛弟弟而迷了眼睛。臧熹迴來後,仍是同在阮家一樣,生活在姐姐為自己布置的,美好靜謐的小院內。她不想讓自己弟弟參與那些複雜難明的鬥爭,更不想他純潔的心思沾染塵埃。因此,像私下審人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叫臧熹來參加的,哪怕這也牽涉到了他親生母親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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