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見翠環的表情就知道她有話說,鼓勵地問道:“朱姨娘,有事找我嗎?”


    翠環一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繞著圈子拉起了家常:“阿郎昨晚用膳的時候,誇了好幾遍那野鴨子湯呢,隻說鮮美得很,又熬得入味。我也同阿郎說了,這都是女郎的孝心呢,變了花樣給您開胃,隻怕您胃口不好,影響身體。”


    萩娘微笑道:“鴨子性寒涼,這季節也不好多吃,若父親喜歡,我便叮囑廚房過個幾天再給父親做,朱姨娘也要多勸勸,免得父親一時貪嘴,吃多了不好克化。”


    翠環趕緊迴道:“正是,正是這個理。”又畏畏縮縮地憋出一句:“阿郎的意思是,知道女郎每日事忙,倒想著正院裏的差事可以讓別人分擔分擔,也好讓女郎鬆泛一些。”她一邊低眉順目說著,眼睛裏卻閃著不容置疑的期待的神情。


    萩娘立刻就領會了她的意思,含笑道:“父親想得甚是周到。”


    翠環對自己父親確實是一片真心,因此也不會使什麽手段去害他,而且鄭氏失勢,翠環正是急於討好臧俊以提升自己地位的時候,她又在鄭氏身邊耳濡目染了許久,對於管家也自有心得。


    如此看來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安排,還是可行的。


    她繼續說道:“不如朱姨娘就多操勞一些吧,父親的起居交給你來安排我很放心,你又深知父親的喜好,理應是十分貼心的。此事就這樣決定吧,一會我就和劉媽媽說一下。”


    翠環大喜過望,沒想到女郎那麽好說話,她喜笑顏開地感激道:“女郎請放心,我一定照顧好阿郎,絕不會讓您失望的。”定下了這事,她底氣也足了些,十分開懷的樣子。


    萩娘不是不明白她那些小心思,隻是翠環目前的地位,對她還沒有足夠的威脅,如果翠環能安分守己地侍奉臧俊,自己也不介意給她一些小小的權力和地位,好讓她更有動力。


    送走了翠環,萩娘出神地望著雪地上逶迤的足跡,不由得想起了寄奴。


    這孩子真的一去不複返,好久沒有聽到他和采棠笑鬧的聲音了,倒顯得這西苑也寂靜了不少。


    翠環的事對她是一個小小的提醒,想要把整個府內的事務運轉自如,最重要的還是要有自己的親信,翠環目前來看勉強可以算小半個,李媽媽和任安兩人一內一外算是兩個,最多再加上一個崔媽媽,滿打滿算也就三個,要管好這闔府的事務,確實太少了。


    要不要把阮媽媽帶迴家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掐滅了,阮府的宅子還需要阮媽媽鎮守,那是她最重要的大本營。


    都說強將無弱兵,可她兵太少怎麽辦呢?


    萩娘帶著李媽媽等人去了前院,李媽媽的男人任安現下也正忙得焦頭爛額。


    雖然多年前臧府的內務也曾由任安打理,但是畢竟生疏了那麽多年,再加上原先鄭氏安排的管事都自持經驗豐富,並不把他放在眼裏。


    萩娘走到院子外就遠遠地聽到有人爭執的聲音:“任管事,現如今我們都喊你一聲管事的,可你也不能仗勢欺人啊。這賬本原就是積著多年沒有理過的,我們鄭家大奶奶都不曾叫我們理帳。你雖是管事,倒也不算是正經主子,屁股還沒捂熱呢,就急著拿我們這些多年的老人開刀,我倒想問問您,這是個什麽理?”


    萩娘氣笑了,快步走上去,問道:“我倒想問問你,任管事不算是正經主子,那我呢?我夠不夠資格?我吩咐你做事有沒有道理?”


    那人二十來歲的年紀,麵目普通,隻是那雙明亮的眼眸頗為靈動。他見這小姑子錦衣華服,身後跟了不少丫鬟婆子,倒是嚇了個措手不及,沒想到臧家女郎會親自來前院。


    但是他又見這小姑子年齡尚幼,雖然聽說了許多傳聞,卻還是起了輕視之心,仍是不依不饒地迴話道:“女郎親自吩咐小人也不是正經道理,說起來畢竟是‘管人閑事受人磨’,女郎自去吩咐那些大管事就行了,我們這些粗鄙的奴才哪配得上同主子說話?”


    此人口齒伶俐,反應靈敏,雖是桀驁不馴,卻十分對萩娘的脾氣。


    她倒是想把此人收為己用,隻是此時並不能示弱,否則自己直接就被輕視了,其他下人有樣學樣,難免也會對自己陽奉陰違。


    今天自己過來的目的就是要殺雞給猴看,想不到這貨忙不迭地湊上來,真是瞌睡送枕頭。


    她微笑著問任安:“任管事,既然按規矩我隻能吩咐你辦事,我也就從善如流。隻不過這頂撞主子,口出不遜的罪過,按我們臧家的規矩可有懲罰?”


    任安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平平地迴話道:“好叫女郎知曉,這頂撞主子可是極大的罪過,按舊例是要責打一頓以後直接發賣了去的。”


    萩娘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就按慣例辦吧,隻是他舊日的賬目尚未理清,發賣就不用了,打了之後就關起來,要是沒死,就讓他給你理理帳吧。”


    兩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著,那人見自己的命運三言兩語就定了下來,不由得大急,都說臧府待下人寬厚,怎得這小姑子如此狠毒。


    他兀自不信會真的責打自己,前院大部分家奴都是鄭氏安排進來的,雖不至於每個人他都能使喚得動,至少積威還在。於是他嘴硬道:“我倒要看看誰敢打我……”


    萩娘坐了下來,采苓立刻給她端上了茶。


    任安見這架勢,女郎不是隨口說說嚇唬人的,而是真要看著打。他連忙吩咐家奴去取家法來,不安地看著萩娘,教訓下人事小,隻怕傳出去影響了她的名聲。


    萩娘卻不理會,自顧自抿了一口茶,促狹地對李媽媽說道:“你家任管事好會享受,這六安茶不比我那的差呢。”


    要放在平時,李媽媽必定會與她笑鬧,隻是此時場合卻不對,她畢恭畢敬地迴話道:“女郎說笑了,便是預備著女郎會來前院,我才特地吩咐了我家那口子準備著的。”不然也不會專門備著這種茶葉了,任安是隻愛喝雲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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