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娘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這個她一直都當成是親弟弟一般疼愛的孩子,居然站在她麵前,宣布自己未來的人生目標是打仗,做比謝琰還大的大官,然後娶自己做妻子?奇葩的是,這孩子還比自己小三歲,更奇葩的是,自己都還隻有十三歲。


    古人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啊?這不是實打實的兩個初中生還是小學生的玩早戀嗎?


    這到底是什麽節奏啊?自己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麽話才好啊?萩娘簡直想呐喊。


    萬萬沒想到啊。


    她努力地收拾著自己支離破碎的情緒,整理著他說的話中的重點,問道:“你劉大哥,真的能照顧好你嗎?軍營很苦,你確定你受得了?”


    劉寄奴本來說這話的時候就很忐忑,他既怕萩娘不把他的話當真,小看了他去,又怕萩娘怪他要與謝琰一掙高下,從此不再喜愛他了。當聽得萩娘真的是在關心自己,他不禁十分高興,說起他的大哥們,他就滔滔不絕了:“我劉大哥叫劉牢之,是個很厲害的人呢,參軍你知道嗎?管著許多兵呢,他那些兄弟們,都很服氣他,也很喜歡我,我去軍營裏是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我小時候就忍饑挨餓的,最能吃苦了。他還有個兒子和我差不多大,叫劉敬宣,我們玩得可好了。”


    他年幼的眼中充滿了向往之色,可見是真想去軍營曆練的,並不是單單為了她。


    萩娘放心了一半,她鼓勵地說道:“既然如此,去曆練曆練也好,男孩子自當誌在四方。”


    這種溫柔的激勵對寄奴這樣的孩子來說是最有效的了。


    他十分受用地說道:“正是呢,隻是到時候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隨意進出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呀。”


    萩娘從善如流地點頭,說道:“恩恩,你就放心我吧,我是最擅長照顧自己的了。如今鄭氏翻不出浪來,我不知有多安全呢。”


    她又想起采棠來,囑咐他道:“采棠最為信賴你了,你走之前也同她道個別吧。”


    寄奴不高興,他反而叮囑萩娘道:“采棠雖說是保護你的,但謝琰和你相比,她肯定更聽謝琰的話,你切不可太過相信她。”


    萩娘以前也沒想過這個問題,聽他一說,覺得頗有幾分道理,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是值得謝琰來害自己的,隻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采棠喜氣洋洋地端著一碗牛乳糕進來了,她得意地說道:“寄奴哥哥,快嚐嚐看,我親手做的糕點呢,我嚐過了,還挺好吃的。”


    寄奴欲待不理她,隻是她喜氣洋洋的臉實在十分誠摯,她家主子親自過來為她向女郎說了情,她以後就不必擔憂自己的身份問題,可以安心地在女郎身邊服侍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寄奴隻得接過精致的糕點,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還真好吃。


    牛乳是北朝少數民族慣吃的食物,在當時的江東還沒有廣泛食用,采棠可是實踐了好幾次,嚐試用各種香料去除了牛乳內的腥氣,隻留下甜美濃鬱的乳香,吃起來口感很好。


    寄奴一邊吃,一邊說道:“我正和萩姐姐說呢,明天我就去投軍,以後就很少來了。”


    采棠的喜色立刻不見了,小臉變得煞白。她一臉緊張地看著寄奴,說道:“你要去打北人?他們都很野蠻很可怕呢。他們的馬十分強壯,能活活踏死人,他們的武器,又長又重,一刀下去,馬車都能劈開……”她的臉色越來越差,弱弱地哽咽道:“我的母親……就是被他們……殺死的……還有我還在繈褓裏的弟弟……”


    寄奴見她都快急得哭出來了,連忙安慰她:“不一定呢,隻是先去學功夫,練兵什麽的,哪有一下子就上戰場的,你別太擔心了。萩姐姐都說‘好男兒誌在四方’呢。”


    采棠不讚同地瞥了萩娘一眼,可又敢怒不敢言。


    萩娘連忙勸她:“寄奴畢竟是個男子,哪有天天鑽在女人堆裏的道理。你這般關心他,雖是為了他好,可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啊,你要理解和包容才是。”


    采棠不情不願地迴答道:“是,女郎。”


    時值太元九年的冬季,江左貴族的奢靡風氣下,熏香幾乎是所有世家男女共同的愛好。


    晉朝是個戰亂連連的朝代,同樣由於朝廷沒有餘力來關心人民的精神世界,因此此時也正是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相互衝擊,迸發出最為璀璨的光芒的時候。


    在那個年代,宗教十分自由,即便是在士族高層,也是有人愛論道,有人愛談佛理。更為流行和時髦的一件事就是既有道心,又通佛理,在清談或玄談中用道術與佛性相互辯駁,相互印證,是十分風雅的事情。


    而在禮神儀式外,日常生活中使用熏香的類型也在發生改變。


    漢朝時是使用萱草直接燃燒熏香,稱之為“茅香”。而在西漢中葉,南海乃至遠西的龍腦、蘇合等樹脂類香料傳入了中土,此類香料芬芳馥鬱遠勝於茅香,因此也逐漸占據了主導地位。


    之後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熏香時特有的一種器具“博山爐”就是在當時首先產生的。高聳的香爐器型配合頂部層層巒巒的峰頂小孔,使得煙霧十分舒緩妙曼,因此得以流行和廣泛使用。


    東晉時由於佛教開始盛行,博山爐的造型也開始向佛教聖花蓮花轉變。又由於燒瓷技藝的不斷提升,青釉甚至白瓷的博山爐也逐漸有成功的燒製品,不再是單一的銅製器具了。


    東晉皇帝司馬曜宮殿內這尊晶瑩剔透的白瓷蓮花器型的博山爐,正是當時的官窯進獻的少有的精品,它通體潔白如玉,香灰盤正中是兩條互相交纏的盤龍頂著一株潔白的蓮花,重重花瓣雕琢得十分精細,而輕嫋的馥鬱煙氣正從蓮花花瓣的頂端小孔中涓涓而出。


    年富力強的帝王正在閉目養神,他華麗的常服比一般官吏的袍服更為寬大,長長的袖子和衣擺底部縫著精美的花紋。不談他的身份,他的外表也十分俊逸,可稱為是一名出色的美男子,又因為長期的驚惶和不能自安的性格,他的身形也是頎長而柔弱的。


    建康匆匆造就的宮殿並不奢華,但布置上畢竟有著皇家氣象,自有幾分莊重的氣氛。


    這寂靜的場景很有幾分意趣,憂鬱男子著華服在榻上獨自安坐,周圍煙氣繚繞,他腳邊的蓮花香爐如同觀音腳下的蓮花座一般神聖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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