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環被這話蠱惑著,雙手不由自主地伸了過去,接住了那杯茶。


    隻見那茶杯通體碧綠,胎質細膩,確是最上好的茶杯,難得的是當時工藝粗糙,這般又細又薄的瓷器著實罕見。


    翠環一接之下就覺得十分燙手,普通茶杯都是粗瓷,厚厚的杯壁也讓茶水不會燙手,而這瓷杯顯然是鄭氏從壓箱底的倉庫裏特意找出來的,薄薄的一層瓷裏麵是滾燙的熱水。她心知不好,隻能穩穩地端起,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鄭氏。


    鄭氏本就是要她好看,又怎會輕易喝了這茶。她隻靜靜地坐著,也不說話,也不接過茶杯。滿心滿眼都懷著惡毒的期望,盯著她越來越紅的手指。


    翠環生生咬牙,忍住手上的劇痛,用自己渾身的意念,堅定地穩穩端著杯子。


    在鄭家她聽說過也見過這種情景,主母刁難侍妾的百般手段中,這隻是小兒科而已,如果她連這一關都過不了,她哪有膽子去觸鄭氏的虎須。


    時間慢慢地流逝,她終於覺得手上的茶水不那麽燙手了,唇邊浮起一個微笑。


    她挺過來了。


    嚴媽媽看到了那個微笑,默默地為她的天真歎了一口氣。


    果然鄭氏惡毒地笑道:“嚴媽媽,我看這茶也涼了,你去換一杯來吧。”


    翠環驚惶地看著鄭氏,眼底終於流露出了難以抑製的驚恐。


    夫人是認真的,她決心要整死自己……


    當翠環用已經燙傷的手指端起第三杯茶的時候,她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淚流滿麵地懇求鄭氏道:“夫人,奴婢知道錯了,求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受不住了……”


    鄭氏笑吟吟地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心平氣和地說道:“不會吧,我看朱姨娘端得穩得很呢,端個個把時辰不是大問題。”


    翠環瑟瑟發抖,她終於明白,自己選擇了怎樣一條路。


    在臧家,沒有一個人能幫助她,這漫長的日子,她就算不願意也一樣要受著。


    一切都迴不去了。


    終於,她手滑了一下,那杯茶如鄭氏期望的那樣,跌落在一邊,精致的瓷片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灑了一些在翠環手上。她已經不知疼痛了,她伏下頭,長久的擔驚受怕之後,她心裏反而一陣輕鬆,還有什麽伎倆都放馬過來吧,最差不過一死而已。


    鄭氏對嚴媽媽說道:“看來這姨娘茶,翠環並不想我喝呢,還故意把我心愛的越窯青瓷杯給打碎了,按照家規,應當怎樣處罰呢?”


    嚴媽媽畢恭畢敬地迴答道:“迴主母的話,翠環這般驕縱,對主母不敬,依禮自然是要小懲大誡責打一番的。隻是……主母心地寬厚,隻怕能饒過這不懂事的奴婢吧。”說著直往鄭氏使眼色。


    鄭氏卻一發起了性子,她不理嚴媽媽的話,吩咐道:“既然要打,那就請家法吧。”


    翠環兩眼一白,差點沒嚇暈過去,手燙傷了沒事,身子給打壞了,她還怎麽服侍阿郎啊。而且,看主母這架勢,多半是要下狠手,鄭氏果然是容不下自己,她要的是自己的命。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是死活賴在正房也不敢來鄭氏這啊。


    兩個高頭大馬的家奴拿著板子走上前來,臧家阿郎待人寬厚,鄭氏之前也慈眉善目的,家中少見打板子之事,因此這兩人並不熟練,猶猶豫豫地琢磨著怎麽下手,是真打還是做做樣子。


    正在此時,門外堪堪傳來一個聲音“母親今日得閑呢,竟親自管教起下人來了?”


    果然是萩娘,帶了崔媽媽和李媽媽,扶著采苓的手,“正巧”站在鄭氏屋外,用看戲似得語氣說道。


    鄭氏不搭理她,隻管吩咐家奴下手。就算是萩娘,又有什麽資格管自己老爹後院的事,她當然是照打不誤。


    萩娘也不與她爭辯,自顧自地走進屋坐下,微笑著指點道:“你們兩個,下手可要狠一點啊,好叫這賤婢知道主母的威風。”


    鄭氏以為她是來給翠環撐腰的,聽她這麽說,隻覺十分疑惑,翠環更是又驚又怒,不明所以。


    萩娘繼續說道:“你們隻管照著這賤婢的腰啊背啊什麽的地方下手,別去打那沒用的腿啊臀啊什麽的,隻管一板子把你們新姨娘給打廢打殘了,好教我爹爹知道,你們兩個才是那心裏隻有主母,不知尊主的好奴才呢。”


    兩個家奴聽了她的話,嚇得不敢動手,唯唯諾諾地立在一邊。


    是啊,主子迴來了,不能發作主母,自己這兩個動手的,豈不是就成了替罪羊撒氣桶了。


    這活計千萬做不得,不做一時還死不了,做了可就必死了。


    翠環這才明白萩娘真的是來救她的,心裏一陣激動,如同抱上了救命稻草。


    鄭氏對萩娘怒目相視,卻也拿這兩個恭恭敬敬但是死活不肯動手的家奴沒辦法。


    正僵持著,隻見門外又大步飛奔進來一人,正是臧俊。


    翠環的眼淚不由得噴湧而出,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縮在臧俊懷中,撒嬌道:“夫君,妾身差點就見不到你了,夫君,你終於來救我了……”


    臧俊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碎瓷和翠環燙傷的手指,又見到兩個執家法的家奴在一邊唯唯諾諾不敢說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感激地對萩娘點點頭,問鄭氏道:“朱姨娘犯了什麽錯,你要如此罰她?”


    鄭氏見他進來就嚇了一跳,見他為了翠環露出這般嚴峻的神情,更是羞怒交加,她此時勢成騎虎,不願意放軟姿態的,嘴硬道:“嚴媽媽好心請了朱姨娘敬茶,她卻把杯子砸了,這不是不敬主母是什麽?”


    臧俊隻覺得無比厭惡,說道:“即便如此,也不至於要請出家法,你這居心實在可恨。”


    鄭氏若真聰明,此時就應該討好賣乖,給臧俊個台階下也就抹漿糊混過去了。


    隻是越是精明的人,遇到自己的死穴越是容易犯渾。


    她痛哭起來,說道:“夫君已多日不見妾身,可見是厭棄了妾身的,如今又要寵妾滅妻嗎?”


    臧俊見她開始胡攪蠻纏,更是煩躁,說道:“為何厭棄你,你自己心裏有數。至於到底是我寵妾滅妻還是你善妒不容人,你更該反省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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