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拉別拉……”借著朦朧的月光,眾目睽睽之下侍衛們拉扯的這個男子麵上含春,十分俊秀,馬上便有人認出他是侍中王謐的兒子王瓘,隻見他麵含羞愧,掩麵跪下,口稱:“請王爺饒命。”


    而那女子站在陰影裏,眾人看不真切。她粉麵含羞,兩眼十分迷離,身體好像沒有骨頭似得根本站不住,隻能斜斜地倚在其中一個護院身上。


    琅琊王站在最前麵,很快看清了她的麵容,心裏一鬆,此女並不是自己的姬妾。他瞬間站在了看戲的戲台上,拿腔作勢地一本正經問道:“你二人在此所為何事?”


    那女子並不答話,仿佛沒有看見麵前的人,她美目流盼,怡然自得,毫無羞澀之意。


    王瓘連連叩首,卻一句話也不說。


    琅琊王皺眉,正要再逼迫幾句。


    卻聽得眾人連聲驚叫,琅琊王迴頭看時,隻見謝安倒在謝琰懷裏,已然暈了過去。


    謝家。


    謝瓔醒來的時候隻覺得頭疼欲裂,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似得。


    她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劉氏坐在床邊,兩隻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發生什麽事了?


    謝瓔疑惑地伸出手去,想要安慰母親。


    劉氏哭得更厲害了。


    “母親,請不要哭了,有什麽難處告訴兒,兒必能為母親分憂。”


    劉氏完全不搭理她,隻是哭。


    “洛兒,洛兒。”謝瓔叫著自己的貼身侍女,想問個究竟。


    “洛兒昨晚被老爺杖斃了。”謝瓔另一個侍女汶兒應聲進屋,弱弱地迴道,又叫了屋外的小丫頭,讓她去請二公子,隻說“女郎醒了”。


    謝瓔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謝琰很快趕來了,他先抱了抱劉氏的肩膀,又柔聲輕語地好生撫慰了一番,劉氏這才點點頭走了出去,帶走了所有的侍女,更是密密地把房門關了。


    謝瓔不明所以,麵露迷茫之色。


    謝琰仿佛怕嚇到她似得,小心翼翼地輕聲問:“瓔兒,你可還記得昨日在王府發生的事?”


    謝瓔不假思索地說:“當然記得,昨天的事哪能不記得,母親到底為什麽哭?阿兄,到底怎麽了?”


    謝瓔皺了皺眉,覺得頭有點疼。


    謝安謝琰根本不相信謝瓔會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來,這個王瓘,之前謝瓔根本沒見過,更何況當時謝瓔那種無所畏懼一臉茫然的神色,跟吃了寒食散的神情是一樣的。


    一個晚上把洛兒翻來覆去得打昏過去又潑醒好幾遍,問出來的話卻還是那一句:


    “奴婢確實是奉了女郎之命去見王公子的。”


    謝氏嫡女在琅琊王府上公然邀約男子私會,又被那麽多雙眼睛看見,被謝瓔知道了她還能活嗎。


    謝瓔頭越來越疼,實在想不起來這個人。


    但她想到了昨天聽到的那個八卦,她生氣地問:“阿兄,你有喜歡的人呢,怎麽不曾告訴妹妹。”


    謝琰不明所以。


    謝瓔說:“昨天鄱陽公主說她知道你為什麽不結婚,就是因為你愛上了一個寒門女子,然後她還說……”她一下子又說不下去了,劇烈的頭疼一陣一陣襲來。


    謝琰卻不能同情她,他抓住妹妹的肩膀,用力晃了兩下:“她說什麽了?恩?再想想。”


    謝瓔的眼淚流下來了,剛才那會,她隻是潛意識裏不想去迴憶昨晚的事情,現在她完全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了。


    “阿兄,是王瓘,他騙我。”謝瓔急急地組織語言:“鄱陽公主說她是聽王瓘說的,我就讓洛兒去找他,想問個清楚。然後他就把我騙到西側殿的假山那,然後我就昏過去了。”


    “阿兄,一定是王瓘使壞,你要幫我教訓他啊。”


    謝琰悲哀地看著她:“昨晚王謐連夜來提親,父親已經答應了。”


    “什麽!那怎麽行!我才不要嫁給他啊,他是個混蛋啊!”謝瓔快瘋了。


    謝琰安慰她:“別急,我知道你是被騙了,你想想可還有別的線索?比如,鄱陽公主怎麽會對你說起我的事?”


    “她不是對我說的,她們在小花廳聊天,我和母親正好走進去聽到的……鄱陽公主說你喜歡別人,武昌公主還和她打了起來……”


    看來司馬家的人脫不了幹係,但父親又認為不是琅琊王幹的。


    謝琰哄著謝瓔睡下,去書房找自己的父親。


    書房外,謝安的兩個小廝一左一右門神似得,他們恭敬地對謝琰行禮,謝琰走到門口隻聽到裏麵劉氏哭天喊地的罵聲:“那司馬老狗……禍害我們女兒……老爺,你倒是想個辦法啊,不能讓瓔兒嫁給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生啊”。


    謝安向來儒雅的神情難得地浮現一絲戾氣,努力自持道:“切不可再造次,你身為陳郡謝氏的主母,就算做不到處變不驚,至少也要時刻保持端莊持重的儀態,為天下士族女子之表率。”頓了一頓,他吩咐道:“如今你能做的,隻有盡快幫瓔兒準備嫁妝。”


    劉氏氣得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她撫著心口,柳眉倒豎,醞釀著下一波攻勢。


    謝琰趕緊進去,故作輕鬆地笑著勸道:“母親且去休息吧,此事我和父親自有主意。”


    劉氏看到兒子來接她的班了,擦了擦眼淚,去了謝瓔房裏。


    謝安歎了口氣,掩不住眉間的疲憊,他揮揮手讓謝琰不用行禮,問道:”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麽想法?”


    謝琰說:“瓔兒的婚事恐怕是無法推脫了,除非有什麽意外,否則瓔兒是一定要嫁過去的。”


    謝安點頭,頹然坐下,輕聲歎道:“的確如此。”


    謝琰接著分析:“我隻是在擔心,王家和司馬家圖謀的是什麽。王家的用心固然能夠理解,就是為了和我們家的嫡係結為姻親,但這樣結親的方式卻完全沒必要,他們正大光明地上門來求娶就行,我們也未必會拒絕;最奇怪的是,司馬家在這件事裏完全沒得到任何好處,相反的,他們家本來恐怕也是有求娶瓔兒的意思的,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們這麽做的目的。”


    謝安讚賞地說:“我也是這麽認為的,當時司馬道子的語氣神情都不像是事先知情的,若是他知道,他一定不會當著眾人麵問話,與我們家撕破臉對司馬家來說有害無益。當時若不是我暈倒引開了他們的注意力,再問下去還不真知要怎麽收場。“


    兩人都沉默了,陷入了思考。


    謝琰說:“反常即為妖,會不會還有其他人在背後推動這件事?”


    謝安想了想當天的場景,覺得並沒有明顯的跡象。


    謝安說:“讓我再想一想吧。”他決然說道:“王瓘那裏,你先準備一下。”


    謝琰抬眉,看到了謝安眼中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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