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好菜,酒是好酒。


    鄭燕卻像是有心事。


    萩娘見她不自在,悄悄問她“怎麽了”。


    鄭燕不好意思地說:“我們玩得好生快活,隻是哥哥那怪冷清的。”


    萩娘糾結了一下,喚來采棠,讓她偷偷地去看看“鄭家哥哥可得空”。


    鄭燕滿懷感激地看著萩娘,眼巴巴地時不時瞅一下苑門。


    果然鄭玉受寵若驚地來了,又是杯杯盞盞好一陣忙亂,騰出了鄭燕身邊的席位來。


    鄭玉舉杯,歡歡喜喜地敬了鄭燕一杯,說了“花燦金萱,芳齡永繼”的吉利話,便告罪坐下了。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硬。


    萩娘含笑站了起來,一個一個地把自己的丫鬟介紹了一圈,丫鬟們紛紛站起來給鄭玉見禮。


    鄭玉連稱不敢,自嘲地笑著說:“在下乳名阿彘,眾位妹妹若不見怪也可叫我阿彘。”


    眾人絕倒。


    萩娘笑道:“如此誠意,那我們可就僭越了。阿彘同我們玩個遊戲可好?”


    鄭玉自然說好。


    於是萩娘就把“誰是臥底”的遊戲規則講了一遍,講完一看,一個個眼神都充滿了迷茫。


    萩娘就取了紙來,撕成幾張條條,一張上寫了“春花”,其他幾張都寫了“秋月”,反轉過來讓眾人抽簽,抽到的字不能給別人看。


    照例從年紀最小的采棠開始,采棠不知道該說什麽,萩娘就鼓勵她:“就是用一句話或者一個詞語來描述你紙條上寫的內容。”


    采棠怔怔地想了一會,嚐試著說道:“美景”。


    這迴答已經非常難得地好了。


    萩娘笑著誇她:“采棠說得很好呢,這遊戲的玩法就是這樣,要從別人說的話裏判斷別人的字條和自己是不是一樣的,所以既不能胡說也不能說得太直白。”


    大家都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於是采苓接下去說了一句:“是一個季節。”


    其實這迴答這有點露骨了,隻是這個題目正巧是有春有秋,所以眾人都沒覺得異樣。


    由於是第一次玩,萩娘故意寫了一個很容易被識破的題目。


    果然輪到采葫的時候她就說漏嘴了:“將它折下插在頭上好看的緊。”


    眾人一愣,紛紛起哄道“就是你了”,又是催她“去給女郎折月亮下來”,又是吵著要看她手中的字條,一時間鶯聲燕語,十分歡快。


    采葫怕羞,連忙自罰了一杯,眾人大笑著放過了她。


    鄭玉卻大感新奇,連連追問萩娘怎麽會玩這麽奇特的遊戲的。


    萩娘隻說是書上看來的,是“射覆”的一種玩法,羞得鄭玉自歎孤陋寡聞,大為拜服。


    眾人都覺得有趣好玩,采棠吵著說要“我來寫我來寫”,萩娘笑著將筆給她。


    采棠寫的是“玉蘭”和“水仙”,的確是非常符合這個遊戲的題目。


    然而萩娘看著手上拿著的紙,不由得有些愣神,對於一個小丫頭來說,這字也寫得太端正了吧,絕對是用心練過的。


    建康的春日最適合宴飲。琅琊王司馬道子的府中,正在舉辦新年的第一場春宴。因是借了琅琊王妃生辰的名頭,故而來了許多女眷,低位的,忙不迭給王妃賀壽,趁機送上重禮,能混個臉熟也好;而高位的,也是礙不過麵子情,無奈隻能來走個過場。


    這琅琊王是當今晉帝司馬曜同母胞弟,深得今上生母皇太妃李陵容喜愛,待之優渥無比,無人能及。然而今上卻絲毫不忌憚他的身份,更不曾有過鄭伯克段於鄢之慮,這兄弟倆親厚無比,旁人根本無從間隙。


    也許是因為他性格粗放吧,從他的喜好便可看出他胸無大誌,世人皆知琅琊王生平別無所求,隻是愛喝酒愛美人。每個去過琅琊王府赴宴的人都知道,在琅琊王府上,可能會沒有雞鴨魚肉,但絕不會沒有美酒美人。


    而今天赴宴的官員們卻驚奇地發現,桌上有碗有碟,有杯有筷,還有幾個開胃小菜,卻沒有酒。


    眾人皆入座後,乖巧俊秀的隨侍小廝就敲了敲一旁的編鍾。


    “叮~叮~叮”


    眾賓客都靜了下來,琅琊王站起身來,舉杯祝禱:“本王先滿飲一杯,多謝諸位賞光。”


    照理這個時候賓客們應該一邊迴答“不敢不敢”一邊也舉杯同飲,可是席上並沒有酒,大家紛紛犯難時,有幾個愛拍馬屁的低級官吏已經舉起了空杯,作勢要飲。


    琅琊王哈哈大笑。


    王府管事得意地宣布:“諸位座前的曲水溫有美酒,還請諸君自便。”


    “曲水流觴”本是時下文人飲酒時的一種遊戲活動,參與者坐於彎曲的流水兩旁,酒杯放在船形的載體上,隨水漂流。盛著酒漿的耳杯像小船一樣沿著曲折的溪水漂浮而下,漂到誰麵前,誰就必須取杯飲酒並賦詩一首。


    而琅琊王別出心裁地將酒水直接盛於曲水之中,頗有點酒池肉林的感覺。更奇特的是,這曲水槽下麵似是有加熱的機關,池內的酒居然還是溫的。


    眾賓客這才明白,驚喜連連地盛讚琅琊王心思奇巧,豁達大度,揮金如土。


    時人極重享受,揮金如土並不是一個貶義詞,越浪費越能彰顯高貴的身份。前朝曾有一個非常有錢的人名叫石崇,他和皇帝的舅父王愷鬥富,王愷飯後用糖水洗鍋,石崇便用蠟燭當柴燒;王愷做了四十裏的紫絲布步障,石崇便做五十裏的錦步障;王愷用赤石脂塗牆壁,石崇便用花椒。連他家的廁所裏都有絳色蚊帳、墊子、褥子等極講究的陳設,還有婢女捧著香袋侍候。不過不作死就不會死,石崇最後在政變中首先被殺,家產也被奪。


    而如今這位琅琊王仗著自己是皇帝的胞弟,亦是奢華之至,他一口飲盡杯中美酒,得意洋洋地享受著眾人的吹捧。也難怪他有些得意忘形,主要是今天他實在太有麵子了!不僅請到了琅琊王氏的秘書丞王謐,譙國桓氏的南郡王桓玄等世家貴族,連陳郡謝氏家主,當朝宰相謝安都攜眷而來。


    如今東晉朝堂的局勢已經與幾十年前不一樣了,晉廷南渡之時曾是“王與馬共天下”的琅琊王氏逐漸式微。十年前,謝安成功地阻止了桓溫篡位之後,以謝安為首的陳郡謝氏取而代之成為朝堂上最有力的聲音。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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