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了那麽大的事,身邊居然一個能幹的都沒有,萩娘一迴到院子就開始查問每個人的行蹤。據說是因為平日裏李媽媽買菜的店鋪派人上門來清帳,所以李媽媽被大廚房的管事叫去核對這個月買菜買柴等生活支出的賬單。連鎖反應就是李媽媽自己脫不出身來,隻能把采葫采蘊打發出去買菜。


    而采苓采葑則真的是被鄭氏叫去問話,鄭氏房裏的管事嚴媽媽記錄下了萩娘平時衣釵脂粉等貼身物品的喜好,聲稱這是為了給她置辦嫁妝的準備工作。


    萩娘被驚到了,鄭氏這架勢,明顯是準備插手自己的嫁妝。


    要是鄭氏準備拿臧家公中的錢給她置辦嫁妝,那也不錯。但鄭氏自己有兩個孩子,絕對不會那麽好心還把臧俊的家產分給她的。看這情形,自己的嫁妝肯定是要從自己親媽阮氏當年的陪嫁裏麵出的,而鄭氏顯然是在覬覦自己的這份財產。


    鄭氏原來的打算一定是把自己引過去,當麵告知婚事。然後,作為萩娘的嫡母,鄭氏順理成章地就能要過自己的財產,借口為自己置辦嫁妝。


    怪不得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不給她留,就是打著出其不意的算盤呢。


    清楚了鄭氏的想法,她頓時有了對策。


    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智慧了。作為一個博古通今,機智過人,洞察世事的現代女子,怎麽能輸給封建落後胸無點墨的後媽呢?萩娘悄悄地叫過李媽媽,吩咐了幾句,隻把李媽媽聽得瞠目結舌,五體投地。


    萩娘記得以前曾經看過的一檔尋寶節目,主要是攝製組帶著一群專家教授走南闖北,每到一個地方就舉辦一次“海選”,讓當地的收藏家和古物販子們紛紛拿出自己珍藏的寶貝,通過“海選”之後就能上電視,在億萬觀眾麵前讓專家鑒定自己的寶貝是不是真的,有多值錢。


    鑒定下來是真寶貝的固然得意洋洋,最有趣的是那些執著地認為自己的寶貝是真的,被專家說成是破銅爛鐵的,那失望又不敢置信的表情真是非常真實。


    揣著“氣人有,笑人無”的心態看這檔節目實在是太歡樂了。


    既然有鑒寶,自然偶爾也會說一些作假的工藝,其中關於做舊字畫的方式,萩娘記得非常清楚。


    一種方法是光照,這在臧家大院十分地不靠譜,眾目睽睽之下此路不通。


    一種方法是用茶水浸透紙張後晾幹,就會自然呈現出老舊的色澤。


    墨色做舊也很有講究,在墨汁中摻入少量藤黃,墨色就略呈褐色,顯得年代久遠。


    藤黃在古代是很常用的殺蟲藥,中藥店裏都很容易買到。


    這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技巧,在晉朝可是獨一無二的。


    而萩娘請李媽媽做舊的並不是什麽字畫,而是”做假賬“的賬本。殺雞焉用牛刀,難怪李媽媽聽得一愣一愣了,女郎為何會懂得這種奇怪的事?


    萩娘隻說是書上看來的。


    李媽媽釋然了,怪道都說“人從書裏乖”,確實是這個理。


    去年秦軍來襲,大軍壓境之時,李媽媽和任安兩口子聽從了萩娘的話,低價收入了不少玉器字畫。再加上任安作為“前”臧家內務總管,眼力和理財能力都很強,為人又正直忠厚,因此當年阮氏帶來的嫁妝經過多年的經營,比之前翻了一倍有餘,萩娘可說是個小富婆了。


    這一大筆錢落在鄭氏手裏隻怕連渣渣都不剩了,置辦嫁妝說得好聽,其實就是一個“采購”的過程,稍有點閱曆的人都清楚,這裏麵的油水貓膩各種醃臢法子多得數不勝數,以次充好拿迴扣什麽的都是小兒科了。


    因此“做假賬”是非常必須的,就算能讓鄭氏拿到手,也是個不好擺布的空架子。


    李媽媽和采苓兩個人一連幾晚都躲在屋裏倒騰“賬本”。


    “做假賬”的光榮任務就交給任安了。阮媽媽受了萩娘的囑托,並沒有迴溧陽,而是住在建康阮家那座宅子裏,任安也知道那裏,沒在賬本上的古玩玉器等貴重物品也細水長流地偷偷運往阮家老宅。


    另一方麵,經過萩娘上次的提醒,臧俊終於想起他流落在外的“嫡長子”,加上他說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本是要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去把臧熹接迴來的。隻是架不住鄭氏的枕頭風一陣又一陣地吹,硬是改成了“先給阮老夫人送個信,兩家恢複來往再說“。


    阮家迴信說準備過段時日派人來接表小姐住一陣,與胞弟多親近親近也是使得的。


    就在萩娘盼星星盼月亮等著阮家來接的時候,”呆頭鵝“鄭玉和他的話癆妹妹鄭燕又來了。


    也許是因為覺得萩娘是自己未來妻子的緣故吧,鄭玉這次來了以後含蓄了很多,隻看著萩娘的眼神總是又驚又喜,含羞帶怯的。


    鄭燕待萩娘這個未來嫂子更親熱了,具體表現就是萩娘的繡功又有了質的飛躍。


    也許是因為上次在司薰堂免費又吃又拿的經曆太美妙了,鄭燕又纏著萩娘說好久沒去了。


    “妹妹住在丹陽郡城,去建康也方便得很,怎麽沒去?”萩娘疑惑地問。


    鄭燕的臉色暗了暗,興高采烈的神情變得非常憂鬱,她一臉倔強的樣子,別扭地說:“沒人陪我去呢,我一個人去多沒趣啊。”


    萩娘想到鄭家龐大的人口和複雜的嫡庶關係,心裏有了幾分了然。隻怕不僅沒人肯陪她去,便是她想自己去,鄭家也沒有多餘的馬車給她使喚。


    生活就是這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鄭家看起來家大業大,表麵光鮮,鄭燕說起來還是嫡女,在鄭家的日子卻還沒有在臧家好過。相比起來,京口雖然沒有丹陽郡城那麽大,臧家也沒有鄭家那麽顯赫,好在隻有自己一個女兒,還是自己的生活更自在舒適。


    鄭燕有點受不了她憐憫的眼神,不由得又羞又惱,嗔道:“去不去嘛,不去算了。”難得的沒有纏著她嘮叨,假裝不理她的樣子頗有幾分可愛。


    萩娘本是嫌她話多,又因她姓鄭而格外冷待,如今見她這樣反而硬不起心腸來,立刻吩咐采苓喊人備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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