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旭日東升,朝霞絢麗。都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如今朝霞不僅有,且燦爛到恨不能染盡天下奇色。我們因此便更不敢貿然下山。


    果然,不到下午,雨就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就這樣連綿了七八日後,天才徹底放晴。在這幾天裏,我們著重討論了白民國一事,大家都紛紛同意到那裏一遊。


    至於能否打敗護國神獸乘黃,銷其雷的原話是:“老墨呀,你放你的心吧!魁杓仙人上萬年的法力都在你體內,可不是吹著玩的。”


    我起初有些不信,畢竟複生後,發現除了衣服莫名其妙被換了,自己與之前並無二異,但看到他一臉的真誠,最後也就信了。


    是日,天高雲遠,除了氣溫有些轉涼外,天氣極好。我們早早出發,到山腳時日昳已盡。


    離屠村已有一月多,紅槭村的慘象終究是淡了。出村之際,我再望了它最後一眼,內心一陣酸楚,鼻子更是酸疼,眼眶不知道何時已經蓄滿了淚水。為了不讓淚溢出,我趕緊仰頭望天。天上,透過淚水,模模糊糊看到幾隻大雁飛過。


    突然肩頭一片溫暖,扭頭一看,何雲憂單手環抱住了我。他低下頭,有些憂慮地凝視著我:“泠然,接下來的路,我們一起……”


    接下來的路,一起……


    微風拂過,發絲飛舞。我的心裏也像是被吹動了,似波浪起伏。耳根有些發燙,雙手無措。他趁機用另一隻手抓住我的雙手,毫不保留地將溫度傳給我。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任他將手舉到嘴邊……


    一瞬間,我覺得眼前的人,值得依賴一輩子。


    然而理智迅速戰勝了情感,我迅速反手轉身,將他的兩條胳膊雙雙別在身後,語氣不善道:“何雲憂,自重。”


    一旁,“噗嗤”的笑聲此起彼伏,循聲望去,是看熱鬧的幾人。


    何雲憂疼得呲牙咧嘴:“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而後扭頭向我哀求道,“泠然,錯了錯了,放手吧,真疼!”


    聽到此句,眾人更是笑得攏不上嘴,再看兩隻小貓,已經在地上捂著肚子打起滾來。


    “別笑了,”我紅著臉放開他,咳了兩聲,嚴肅道,“方圓十幾裏內都沒有客棧,我們人多,沒辦法將就,快些走吧,爭取在天黑前落腳。”


    眾人認同,收了笑就加快腳步。


    銷其雷跨步上來,連連拍著何雲憂,“厲害厲害,何老弟,自愧不如!”


    何雲憂推開他,翻了個白眼。自己不過就安慰一下她,她怎麽就生氣了呢,對,一定是人多她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忍住、忍住,至少人少了再動手……不不,有歧義啊。嗯,還是保持距離,這一次是想親手,下一次指不定就親哪了。她……不會不原諒我吧?不,我這麽好,她會原諒的!


    想到這,他笑了。


    一旁的江之永和秋以茹悄悄拉上手,也各自笑了。


    朱簡兮則抱了兩隻貓,神神秘秘地說著什麽。


    小尾巴是最開心的,張口就言:“簡兮姐姐,我就說泠然姐姐不喜歡雲雲姐夫吧……”一記爪子敲在頭上,話音戛然而止。


    小醋王嫌棄地甩了甩有些痛的爪子,不屑道:“那你還叫他姐夫?”


    “你知道什麽是欲擒故縱嗎?”小尾巴拿疼了的那塊地方蹭蹭朱簡兮,比它還不屑。


    朱簡兮來了興趣:“小家夥,這麽說,你也對泠然有非分之想?”


    “你趁早放棄吧!”小醋王道,“你一個妖物還想娶人?”


    小尾巴立刻就不服氣了:“你不就是妖嗎?你敢說你不想娶你的救命恩人?”


    “我要幻化也是幻化成原來主人那樣的仙女,怎麽娶人啊?”小醋王嘟著嘴。


    “好啊你!”朱簡兮用威脅的語氣對小醋王道,“還惦記著以前的主人!”


    小醋王聞此,卻絲毫沒有服軟的跡象,反而喋喋不休起來:“為什麽不能惦記?翡嫿仙子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溫柔、最寬容的主人了——哎呦!”它發現自己突然被摔到了地上,疼倒不疼,是被嚇叫的。


    朱簡兮哼了一聲,抱著小尾巴走了。


    小醋王追上去:“還叫我小醋王,你才是醋王呢!”


    不知不覺,太陽西移。路過一片密林後,道路寬廣,四周多礫石。一陣黃煙突然從眼前飄過,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見了。


    我攔住眾人:“剛剛你們可看到了一陣黃煙?”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搖頭擺手。


    是我多疑了?可那陣黃煙著實蹊蹺,此時無風,煙絕非黃土,我應該沒有看錯。但見眾人肯定,我也就沒有多問。


    過了一會,路邊突然出現了一幢豪華的客棧,四尺長的牌匾上漆著朱紅的大字:山靈客棧。


    秋以茹輕快地笑了:“還以為真要露宿街頭了,我們快進去吧!”


    江之永點頭,拉著她的手就要進去。


    “等一下!”我疑慮道,“此地偏僻,說是荒郊野嶺也不為過,往來客人必定稀少。而客棧卻裝橫華麗,甚至大紅燈籠都是嶄新的……”


    江之永放開秋以茹的手,想了想道:“墨姑娘的意思是,這家店來路不正?”


    朱簡兮笑道:“你們什麽時候比我還多疑?”


    “就是,什麽來路不正!”銷其雷搶著道,“可能店主在別處掙了大錢……”


    “我不覺得。”何雲憂道,“誰會盡做賠本買賣?”


    秋以茹道:“萬一這個店主樂善好施呢?”


    說話間,兩隻小貓已不見蹤影。


    “它們呢?”我發現後,緊張道。


    銷其雷仍是一副事不關已的神態:“肯定進去了唄,你沒聞見飯菜味啊?”


    空氣中確實氤氳著飯菜的香氣,細細嗅嗅,發現有魚有肉,豐盛不已。但我沒心情品,隻抬腳邁了進去,眾人隨我而進。


    屋內冷清,卻聽得桌後有人溫聲細語道:“慢點慢點,貓咪們,真乖。”


    走近一看,是個大約不惑之年的婦女,身著黃衣,體態微胖,蹲在兩隻貓的麵前,手托著食盆。雖然語氣中對它們極為喜歡,可臉上卻沒一點笑容。


    何雲憂見到婦女喂貓,覺得她一定是個心善之人,於是警惕心刹那間煙消雲散,笑著說:“老板娘,六間上房!”


    婦女抬頭,仍冷著臉,而話音卻含著笑:“好!六間上房。”說著,起身去登記。


    何雲憂皺皺眉:“都說皮笑肉不笑,她卻……奇怪了。”


    他的聲音很小,但我因離得最近聽到了,是以又打量了這婦女幾眼。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她偷眼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那個眼神乍一看沒什麽,然而一番思忖後,竟有些心裏發毛。那個眼神背後,仿佛有張著血盆大口的獅子,臉上寫滿了“覬覦”二字。


    她想要什麽?


    她登記完畢,殷勤地引我們上樓,我止住她,笑道:“不忙,我們先在樓下吃飯。”順便,商量一下計策。


    “喲,瞧我,客官風塵仆仆,怎能不吃飯呢,正好後廚做了一些,我這就去拿!”她雖這麽說著,卻沒有立即動身,而是環顧了一周,眼睛停在了秋以茹的臉上。目光熾熱,盯得秋以茹都不好意思了。


    秋以茹道:“老板娘,您……”


    老板娘這才收迴目光,像是在掩飾什麽:“沒什麽,隻是覺得姑娘天生麗質,秀色可餐。”


    這話若風流才子嘴裏說出,倒沒什麽,但一個婦人說出如此不著調的話,聽上去極為奇怪。


    但秋以茹不覺,欠身道謝:“老板娘謬讚了。”


    “老板娘!先上點熱水唄!”銷其雷已經入座了。聞聲,我們幾個都圍坐桌前。


    趁著老板娘進去,我小聲地說了我的疑惑。


    “所以,咱們接下來怎麽辦?”我道。


    眾人都低頭沉思,頃刻,江之永似乎想到了妙計,笑道:“我們不如這樣……”


    “水來了——”婦人端水而來,江之永無奈地住了嘴。


    婦人給旁人倒水時,一直偷偷地看著秋以茹。等到了給秋以茹倒水時,就不是偷看了,隻見她的眼睛發直,像是粘在了她的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水已經溢了出來。


    “啊——”水順著桌子流到了秋以茹放在腿上的雙手,她登時被燙得跳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婦人放下水壺就要捧著秋以茹的手看,誰知卻被江之永搶了先。


    江之永心疼得幾乎要哭了,抓過秋以茹的手就吹起來,輕柔得像在嗬護兩片羽毛。


    婦人內疚道:“都怪我跑了神,燙了姑娘的纖纖玉指。我還是給你們端飯菜去吧。”這麽說著,扭頭就走,轉身的瞬間,對著江之永咧開了嘴角。


    很快,飯菜都上來了,但我們忌憚菜裏有毒,遲遲沒有動筷。婦人見我們不吃,打趣道:“諸位莫不是怕菜裏加了料兒?”


    “那倒沒有!”何雲憂擺擺手,略有些心虛。


    婦人卻道:“若各位不嫌棄,我頭一個吃,怎樣?”見我們不答,她又道,“你們不說話,就當是允許了?”


    於是,她拿起一隻碗,從飯盆裏盛了些許飯,又把每道菜都夾了一點進去,當著我們的麵,眼睛都沒眨一下地吃完了。


    她擦擦嘴:“味道不錯,客官盡情享用。”接著又瞟了一眼秋以茹,走迴了櫃台,一直坐著。


    我們見婦人吃了飯菜,又不做任何解毒措施,內心疑慮消了大半,加上早已饑腸轆轆,便都著筷吃起來。


    吃過後,江之永拉著秋以茹就要上樓,可剛站起就一陣眩暈,晃了兩晃竟暈了過去,秋以茹被他帶倒,剛想詢問,卻也暈了。


    “你們怎麽了?”所有人都站起來,結果又同一時間暈過去,而看那兩隻貓,更是早已經肚皮朝天。


    “中計了吧。”婦人的笑聲似乎從地獄而來,她冷眼看著地上躺著的幾個人。


    她慢慢走過來,周身散出一陣黃煙,彌漫開來,黃煙消失之際,她竟瞬間化為了一個怪物!隻見它通體紫黑,黃發飛起,眼睛赤紅,獠牙金黃,利爪高舉,粗尾長揚。它大吼一聲,房子瞬間化為虛無,飄散如煙。


    “哈哈哈哈哈……”它衝著江之永大笑。須臾,江之永像飲了毒,渾身抽搐,七竅流血。


    “蒙汗藥,隻會放倒你們人。”它走到秋以茹麵前,毫不掩飾的色意從眼睛裏噴射而出,“而這個小美人兒,就歸我了!”說著,就要把秋以茹帶走。


    可手剛一伸出,就被牢牢凍住!


    它怒不可遏,狠狠握爪,冰瞬間崩裂,四處彈開。


    它目若滴血:“誰?”


    “我!”我站在它後麵,答道。


    迴想剛才,我實在不放心,便存了心眼,吃飯時看上去是將飯一口一口送進嘴裏,其實是一筷一筷扒拉到地下。


    “黃父鬼!”我厲聲道,“久仰大名!”


    “你怎麽知道我……”


    “喜愛黃色、善變形狀、好女色、自稱‘山靈’,衝不喜歡的人大笑,此人不死即殘。”我步步緊逼,義憤填膺,“你表現得如此明顯,我為何看不出?”


    黃父鬼二話沒說,扯嘴露出黃牙就要衝我大笑,我飛踢一腳,正中一顆獠牙。獠牙“哢”一聲折斷飛出,它本人也被撞飛兩丈。


    它震驚不已,此丫頭深藏不露,不好招惹,還是速速逃走為妙。這麽想著,伸爪就要抱秋以茹。與此同時我一掌打去,紅色的光芒直逼黃父鬼的麵門,它收爪就擋,可惜敵不過,頃刻間就被打飛。


    掙紮著爬起後,它又想故技重施。我自然沒給它機會,又是一掌,劈得它當場氣絕而亡。


    不過三招而已,它就……死了?


    它的身體漸漸布滿裂紋,從中透出白色的光芒,片刻之間就包裹住了整個身體。也就是那個片刻,光芒消失,黃父鬼也消失了。


    “老墨……幹得漂亮!”銷其雷醒了,使勁晃著腦袋,“幸好吃飯吃得少。”


    我沒顧得上理他,就直奔江之永而去,江之永已經不再動彈。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竟然……沒氣了!


    “銷大哥,他死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泠然半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拾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拾朱並收藏泠然半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