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子似乎受不了這樣,又是一陣翻湧,她又大口大口的嘔吐。


    一邊哭一邊喝酒,一邊喝酒一邊嘔吐。


    巷子口似乎站著一個黑色人影。


    那黑色人影站在巷子口,一動不動。


    清冷的月光傾瀉下來。


    那人逆著月光,看不清臉。


    君臨不確定,隻是覺得那黑色影子有點眼熟。


    她一邊大哭一邊不顧一切的跑過去,連酒壇都不要了。


    黑衣公子怔怔的看著她,從月下陰影走出來。


    夜沉寂。


    遠處客棧高懸著兩盞燈籠,燈籠裏的燈光暈黃。


    晚風拂麵。


    青絲飛舞。


    辛夷花樹斜影搖蕩。


    明月淒涼而蒼白,映在那人臉上,顯得那人臉色格外蒼白,蒼白的猶如寒冬臘月的冬夜一般。


    那人看到君臨的瞬間,原本孤寂猶如無盡深淵的眼底似乎流過一絲溫和。


    他的聲音也很平和,就像是看到了久別重逢的故友。


    “凰兒。”


    君臨原本很悲傷,看到蕭澤的一瞬間,很是激動,聽到蕭澤喚她凰兒更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本想衝過去抱住蕭澤,生怕這隻是她的夢境,抓住了他就不讓他走。


    可她在蕭澤前幾米就停住了。


    因為她喝了很多酒,全身酒臭,她的身上沾了一些自己吐出來的東西。


    所以她在蕭澤前麵停住了。


    蕭澤依舊是一身黑衣,他極愛幹淨,以前穿白衣或者是藍衣的時候,總是一絲不苟的,衣服雖是半新不舊的,但總是整潔無比,就算是這陣子他全穿黑衣,他的黑衣也是見不到一點汙漬,整潔的令人發指。


    還有他的頭發,無論何時,他的頭發總是猶如上好的黑色絲綢一般,給人一股絲滑的感覺。


    果然是貴公子,他的頭發居然比君臨的頭發還黑還亮還順滑……


    當然,這也是最令君臨不爽的。


    可是現在,蕭澤的頭發有一絲散亂,發梢似乎沾著什麽黑色液體,有一小撮黏在一起。


    仔細一看,不僅是頭發上有奇怪的黑色液體,他的衣服上也有一些暗黑色的液體。


    因為黑衣的緣故,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君臨仔細一看,才明白,黑衣上的那暗黑色液體是血。


    君臨這才明白為何蕭澤的臉色蒼白的近乎詭異。


    蕭澤走過來,拉著君臨的手,雖然極力隱藏,但君臨還是聽出他的聲音似乎有一股虛弱,“我找了你很久。”


    蕭澤以前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翦水秋瞳燦若繁星絲毫不誇張,可現在卻布滿了一根一根細小的血絲。


    他的手很冷,像是一塊冰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但是君臨卻如此的心安。


    君臨有好多話想要對他說,好多好多的話。


    話到嘴邊,君臨隻是問了一句,“你還好嗎?”


    他說:“好。”


    君臨張了張嘴,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前方忽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好像無數人湧進來。


    君臨甚至聽到了潮水般的廝殺聲。


    叮叮當當,兵器相撞的聲音。


    “裴大人有令,抓住蕭澤!”


    月色黯然。


    前方街角湧進無數禁軍,有的手執長矛,快步跑過來。


    黑色盔甲厚重的如同寒冰。


    “快,弓箭手圍捕過去!”


    “抓不到蕭澤唯你們是問!”


    君臨雖然是滿身酒氣,但是她尚有五分清醒。


    她看到弓箭手撲過來,目光陰鷙,微微有些怨懟,手握在鬼月劍上,想要衝過去擋住那些弓箭手,讓蕭澤多點時間走。


    “危險。”蕭澤一把抓住君臨的袖子,把她拉迴來。


    這群弓箭手中沒有多少人認識君臨,故而他們毫不留情的放箭。


    君臨立刻察覺身後一聲激烈的破風之聲,迴頭一看,無數狂暴的箭矢便鋪天蓋地地射過來。


    黑壓壓的一片,猶如細密驟雨。


    淩厲的破空之聲,月光下箭矢快的看不清形狀,隻能看到黑壓壓的弧線。


    幾十道銳利的箭矢同時朝著她射過來,君臨眸中寒光一閃,鬼月劍出鞘,還未擋下箭矢,就被一隻手霸道強硬地拉進懷裏,甚至,君臨的腦子都撞到了那結實的胸膛,聽到那撲通撲通的心跳,還有夾雜在血腥氣裏的冷冽清香。


    君臨尚未反應過來,就看到一道青芒快如閃電,挑開部分箭矢,轉眼間,他們就已經掠上屋頂。


    明月從雲層顯露出來。


    涼州城萬家萬戶重重疊疊。


    琉璃瓦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


    亂飛的箭雨帶來一陣一陣淩厲的勁風。


    君臨迴頭一看,蕭澤眸色陰沉,可蒼白的臉色卻令她一陣發寒。


    目光一掃,君臨這才發現,有一支箭矢刺在他的左肩,血汩汩從傷口流出,衣服是黑色的,看不清血流了多少。


    應該是剛才帶她上屋頂,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挑開刺向她的箭矢,導致自己左肩被射中的。


    如果不是帶一個人的話,恐怕這根箭傷不到他。


    “怎麽樣?”君臨問。


    “沒事。”他不動聲色,甚至連表情也沒有任何起伏,隻是伸手就把左肩上的箭拔出來,仿佛在拔什麽無關緊要的東西一樣,隻是他的嘴緊抿著,臉上全無一絲血色。


    君臨還想說些什麽,但是禁軍越來越多,弓箭手也越來越多。


    兩人落在屋頂上之後來不及停留,便在屋頂上騰挪移閃,避開箭矢,逃出這包圍圈。


    後麵依舊是細密箭雨。


    禁軍有的輕功比較高,也跳上屋頂追捕君臨二人。


    可即使君臨功力隻剩七層,蕭澤君臨二人的輕功還是比這群禁軍好得多。


    轉眼間,二人就已經到了安全地方。


    君臨道:“他們追不過來了。”


    蕭澤沒說話,他雙眉緊緊地皺著,麵色蒼白如雪,痛苦得額頭上直冒冷汗。


    君臨一把扯下自己的披風,把下擺撕成長條,然後想要解開蕭澤的上衣。


    剛要解開的時候,蕭澤那雙手抓住了她。


    那雙手沒有一絲溫度,蒼白如紙,甚至有點像是堅硬的骷髏手,可卻無比有力,竟然讓君臨動憚不得。


    君臨想起十八歲那一年,也是同樣的場景,蕭澤手上,君臨想要幫他敷藥,需要脫掉上衣,他死活不肯讓君臨幫她敷藥,那死死揪著自己衣服的模樣像是被登徒浪子強搶的良家女子一般。


    那件事發生之後,君臨還和若司他們幾個嘲笑他羞澀,尤其是君臨,說他怎麽怎麽羞澀,怎麽怎麽靦腆,冰塊臉看不出這麽羞澀啊……


    看到蕭澤這麽痛苦,這迴君臨沒有廢話,也沒有依著蕭澤,她甩開蕭澤的手,解開他衣服,一邊幫他包紮,一邊誠懇道歉,道:“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嘲笑你的了,真的。”


    包紮的時候,她又看到了蕭澤身上那個曖昧不明的牙印。


    她想了想,這個牙印應該是蕭澤特意留下來的,東晉有玉凝膏,祛疤能力強的很,蕭澤很明顯是故意留下這個牙印的。


    君臨想了想,又道:“你要是覺得這個牙印被我看到你會不好意思,我大不了不看。”


    蕭澤未說話。


    君臨又道:“不過我反正看都看過了,眼睛閉起來還怎麽給你包紮不是麽。”


    蕭澤鬆散的長發隨風飛揚,黑色瞳仁寂靜。


    君臨包紮好了之後便幫蕭澤穿好衣服。


    她想起她還有好多話想要跟蕭澤說。


    她默了半晌,問:“你為什麽來前涼。”


    蕭澤冷漠的站在樹下,聲音平淡:“就算你討厭,我也不會再離開你。”


    君臨心裏一跳,整個人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心底隱隱作痛,看向蕭澤的眸子無比的迷茫。78中文首發 . .


    蕭澤淡漠的側臉對著君臨,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道:“以前,所有人都說前涼佳定公主死了,可我在東晉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那時我便發誓再也不會讓你獨自一人麵對一切。”


    君臨臉上不動聲色,心卻提了起來。


    心裏隱隱期待著什麽。


    這種心情就好像饑腸轆轆的人,想要吃一塊饅頭,覺得隻要有人給你一塊饅頭,你什麽代價都願意付出,但卻有人笑嘻嘻的給你一盤紅燒肉,還不要你付出任何代價。


    太過於完美,太過於幸福,也太過於虛幻,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夢?


    蕭澤道:“你不是很好奇,為什麽十八歲那一年我不讓你看到我肩膀上的牙印嗎?”


    君臨誠懇的點頭。


    蕭澤說:“我以為你看到這牙印會想起當年鬼穀發生的事。”


    君臨一臉茫然,“什麽事啊?這牙印誰咬的。”


    “你。”


    君臨腦子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嘿嘿嘿沒心沒肺的笑著,說:“別逗了,我又不是小狗怎麽會亂咬人。”


    蕭澤默默看了君臨一眼,道:“所以是我多慮了。”


    本以為她見到牙印會想起很多事情,可實際上,並沒有,她看到肩膀上曖昧不明的牙印,能想到的隻有小黃書上麵的畫麵。


    她隻會一邊腦補一邊露出委瑣的笑容,仿佛洞悉了“真相”一般興奮。


    君臨的心徹底不慌了,以前她患得患失,隻要是怕蕭澤對她的感情不是她對他的感情。ァ78中文ヤ~8~1~.7~8z~w <首發、域名、請記住


    現在確定了倒是不慌。


    麵對這變相的表白,君臨一邊唏噓感動一邊喜聞樂見。


    原本想要說的話全部忘記到狗肚子裏。


    什麽下次見到他要不顧一切的告訴她她的心意。


    什麽被嘲笑也無所謂,什麽被拒絕也無所謂,什麽要告訴他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這些誓言,好像全被狗吃了一般。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啊。


    好巧。


    我暗戀的那個人居然也暗戀我?


    這麽巧的事,這麽好的事,怎麽就讓我遇到了呢?


    我上輩子是拯救整個天下了嗎?


    君臨幫蕭澤包紮好之後,原本想的是,趁著酒勁跟蕭澤表白,說一下自己對他的心意。


    為什麽選這個時候呢?


    因為這時候她喝了酒。


    要是蕭澤拒絕了,她第二天就裝作喝斷片了,什麽都不記得,這樣還能和蕭澤當普通朋友。


    君臨一掃陰霾,滿血複活,笑容中透著一絲委瑣。


    她故作鎮定的說:“話說,在東晉我裝成男人裝的那麽成功,喉結都能裝出來,你怎麽能一眼就看出我是君臨?”


    蕭澤一時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他才老實交代:“有過懷疑,但還是確定了。”


    君臨懊惱無比,頗為傷感,說:“早就確定了?我還不知道,裝了那麽久的阿黃?你怎麽不告訴我,這樣我就省得裝阿黃,每天都在喉嚨裏卡一顆大棗核當喉結,哎。”


    蕭澤默了許久,問:“不難受嗎?”


    難受是難受,但沒有選擇了。


    君臨:“……”


    想了想,君臨又咬牙切齒,磨牙道:“你每天看著我賣力的表演太子府家奴,每天勤勤懇懇的掃台階,是不是經常躲在被窩裏偷笑?”


    蕭澤:“……”


    君臨咬牙道:“阿黃阿黃,這明明是狗的名字,我以前在鬼穀養過幾條狗,大黃、小黃、阿黃都有,你聽太子府的那些人叫我一口一個阿黃,是不是忍笑忍得很難受。”


    這下,蕭澤倒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君臨怒!!!“你還敢笑!!”


    蕭澤默默不語,轉過頭看著前方夜幕。


    君臨哼哼唧唧,極度不爽,“我說當時我在東晉怎麽一點人權都沒有,你狩獵我跟著,你處理公務,我站在旁邊端茶送水,你做什麽事都叫上我,沒一點點人身自由,原來是因為你發誓不讓我一人空著。”


    烏雲遮蔽明月。


    沒有月光。


    蕭澤倚著樹,坐在那裏,樹影籠罩著他。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的詭異。


    “我知道你討厭這樣。你也討厭我現在這樣。”他說。


    君臨想起東晉的日子,越想越不爽,可聽到蕭澤這麽說,心莫名的抽搐,她一眨眼就斂去滿臉不爽的表情,迴過頭,直直的盯著蕭澤看,目光溫和有禮地說:“沒有,不討厭,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不要開玩笑。”蕭澤波瀾不驚地說著,語氣淡定從容。


    蕭澤不信。


    他一點點都不信。


    他覺得君臨生性頑劣,喜歡捉弄人。


    怕空歡喜一場。


    怕到頭來一場空。


    被愛的人永遠也不知道愛你的人是有多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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