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之幹咳一聲,微微尷尬,道:“其實,我還在這裏。”


    秦瑉之一愣,接而看向王蘭之,他的聲音有一絲低沉,目光很冷銳,問:“君臨說的是真的嗎?”


    王蘭之歎息一聲,不敢去看秦瑉之的眼睛,目視前方,卻淡淡道:“是真的。”


    頓了頓,王蘭之又補充一句,“除了最後一句死基佬,別的都是真的。”


    秦瑉之出奇的平靜,他想起他和君臨一起遇到氣若遊絲身受重傷的王蘭之,想到三人一起去合水塢,想到五毒教派人來合水塢挑釁,想到王蘭之陪合水塢少宗主淩人鳳一起外出,想到淩人鳳迴來了,卻隻是一顆頭顱被人帶迴來了,想到別人說王蘭之生死未卜。


    也罷,本來就是萍水相逢,雖然是朋友,但是這朋友也隻是匆匆認識的而已,連跟淩雪瀟熟都沒有。


    可其實,秦瑉之在心中還是隱隱有所期待的。


    因為王蘭之長得和他有點像,王蘭之出自琅琊王氏,秦瑉之知道自己可能體內流著琅琊王氏的血,王家老爺子有兩位兒子,一位王雪之,風流成性,私生子不斷,批量生產代表琅琊王氏媳婦的玉碟送給老相好們,秦瑉之也有一塊,不過在師尊找到他帶他去鬼穀的時候,就被他扔了,但他也明白,就算玉碟能扔掉,但是體內的血抽不掉。


    從長相來看,他和王蘭之有點像,他私下也想過王蘭之會是他什麽人,哥哥?堂兄弟?叔叔?


    錯了,那玉碟都扔了,他早就與他那從未謀麵的父親一刀兩斷了。


    所以他也和那父親的家族一刀兩斷。


    不該期待的。


    當年五毒教派人來合水塢挑釁,是否有王蘭之的一份力,淩人鳳之死,是否有王蘭之的作用?


    君臨好心道:“蘭之兄說,淩人鳳的頭是他割下的。為了威懾合水塢。淩雪瀟姑娘,我覺得蘭之兄應該見過她。因為我把蘭之兄殺掉他哥哥的事情告訴她了。”


    秦瑉之冷聲道:“你幹嘛告訴她?她武功不厲害,能打得過魔教高手嗎?”


    君臨不悅,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好人,她跟你是好朋友,跟我又不是好朋友,這麽多年不見,你還以為我是以前那個心慈手軟的小師妹嗎?不,你錯了,離開鬼穀之後,你知道我手上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我的腳下是多少人的屍骨?再說了,不是你默許她來找我的嗎?你也有責任。”


    秦瑉之冷冷道:“我是讓你跟她好好解釋解釋,求原諒,求理解!你倒好,直接禍水東引,把她引走?”


    君臨心中有氣,道:“你現在兇我有什麽用?不如問問王蘭之最後一次見淩姑娘是在哪兒。”


    王蘭之亦是滿臉疑惑,欲言又止。


    君臨問:“你該不會沒見到淩雪瀟吧?那她去哪兒了呢?”


    王蘭之笑了笑,搖了搖頭,清俊的眉宇,有一股淡淡的恬然,道:“見倒是見過,不過我很好奇,瑉之兄,淩姑娘沒來找你嗎?”


    君臨和秦瑉之異口同聲,道:“瑉之兄是你叫的嗎?”


    秦瑉之表情冷淡,嘴角一抹嘲諷的笑意,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目,道:“王公子,請你自重。”


    王蘭之斂下眼眸,眸中有過一絲悲傷,道:“秦公子,是我唐突了。”


    君臨道:“你見過淩姑娘,之後呢?”


    王蘭之笑了,道:“我和君姑娘的選擇一樣,禍水東引,所以我很奇怪,淩姑娘應該來找秦公子你算賬。”


    秦瑉之一愣,喃喃道:“君臨,你說合水塢至少有一半人是我殺的,這是真的嗎?”


    王蘭之微微有一絲驚訝,心中猜道:難道君臨沒把真相告訴秦瑉之?這是一個小辮子,君臨的小辮子。君臨表麵上看玩世不恭,可實際很是重視親人、朋友之間的感情,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姑娘,可惜,重情重義是個缺點。


    君臨心中有個猜測,當年合水塢被血洗的事情,隻有她知道,王蘭之怎麽可能知道,他不知道怎麽可能禍水東引,讓淩雪瀟找秦瑉之算賬。


    君臨想起那時候,王蘭之生死未卜,無人關注其下落。


    難道他一直藏在暗處,觀察合水塢的動靜嗎?


    秦瑉之有一絲焦急,問:“你最後一次見淩雪瀟是在哪兒?”


    “隴西郡。”王蘭之答。


    秦瑉之便匆匆迴去,打算去隴西郡找淩雪瀟,淩雪瀟一個人出去那麽久,什麽都沒跟他說,他很不放心。


    以前,淩雪瀟做什麽的時候,總會問他該怎麽做,該怎麽辦。


    現在什麽都沒問他就直接去了,他有點擔心。


    他在想,敏感多疑的淩雪瀟會不會胡思亂想,會不會覺得他幫君臨沒有幫她?他甚至都沒跟她解釋過……


    確實有點對不起她。


    等秦瑉之走了之後,君臨問王蘭之,“你來我這裏做什麽?我可不是你們五毒教的人,不好意思我棄暗投明了。”


    有人發現雷丞相的屍體了,如此看來,雷丞相已經死了,在西秦,西秦國主已經是苻堅了,苻堅與她是師徒,她現在也不需要五毒教的庇護了。


    所以機智的君臨立刻過河拆橋了。


    王蘭之道:“宴澄知道你在西秦,知道你在國師府,她可能馬上就要殺你。我來給你通風報信,先走了,你要是沒死不用謝我,再見。”


    說罷,王蘭之便拿起扇子走了。


    晚上,月光屋頂。


    那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月光傾斜,千裏大地亮得不似夜晚,細碎月光隨著夜風在琉璃瓦上輕靈跳躍。


    白如霜雪的千裏大地,琉璃瓦上的影子寂寞無依。


    君臨坐在屋脊上,看著明月。


    身後,有腳踏在琉璃瓦上的聲音。


    細細碎碎,猶如踏在薄冰之上。


    腳步聲很輕很輕,若不是君臨耳力過人,多半聽不到。


    君臨沒有迴頭,道:“澤兄,你來了。”


    “嗯。”低低嗯了一聲,他坐在君臨旁邊。


    夜風吹過。


    屋簷下掛著的占風鐸碎碎作響。


    月光冰冷冰冷。


    夜霧薄薄,如蟬羽之翼,如夢如幻。


    蕭澤問:“不開心?”


    “我開心不起來啊,說實話,從小到大,我捫心自問,沒對不起過崇華的,每次迴來,我都做到一視同仁,給皇兄皇姐帶的小禮物,我一次也沒給他落下過,甚至因為他不怎麽受寵,母妃早逝,我其實對他還是多多關照的,閑著會和他一起練武,和他一起讀書寫字。”君臨苦笑一聲。


    蕭澤未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君臨接著道:“可惜,生在帝王家,他也有他的野心,可我隻想著馳騁沙場,保護前涼,保護前涼百姓。可我最後,什麽也沒護住,父皇死的時候我不在,皇兄死的時候我也不在,我親手殺了我的姐夫,讓我皇姐生不如死,讓我皇姐夜夜尋思自盡,讓我皇姐生下的小公主那麽小就沒了父親,我其實很怕,我怕皇姐死了,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我派人監視她,不準她死。可她還是死了,為了幫我擋住那一箭……我是多麽的自私,多麽的殘忍啊。”


    君臨有點哽咽,天空那般灰蒙,夜風微濕微寒,周圍又落了一層薄薄的霜霧。


    蕭澤看過來,仿佛穿越了秋冬,眼神帶著三月的溫柔氣息,不急不徐道:“你已經很好了。”


    君臨搖頭,她問:“我是不是很過分,有時候我捫心自問,再給我選一次,我還是會選擇殺掉姐夫,我還是會選擇不許皇姐死。我就是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啊。”


    月上中天,灑下萬道銀光。


    星月銀輝飛舞。


    蕭澤緩緩道:“耶律德光不死,契丹不會退兵,邊境會有無數百姓死於契丹鐵騎之下。”


    君臨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透過月光看向他,月光映照茫茫大地,蕭澤坐在那裏,夜風吹來衣袖翻飛,似靜夜裏的一縷清風,那空靈幽靜的身影如夢如幻,仿佛觸手可及,又仿佛永遠抓不到一般。


    小啞巴不會明白這一點。


    但蕭澤明白。


    因為蕭澤曾經是東晉的戰神,兵法這一方麵很出色,不誇張的說和她是棋逢對手。


    可小啞巴不是,他傻,說話都說不利索,說的最多的就是那個字,凰。


    他們兩個本就是同一個人,隻是小啞巴是失憶後的蕭澤。


    蕭澤說了這句話,君臨便明白,那個隻會說凰,對她無限依賴,對她無限信任,世界裏隻有她一個人的澤兄沒有了。


    君臨說:“你終究還是什麽都想起來了。這裏是西秦,東晉那邊……”


    君臨說不下去,蕭澤卻道:“我都知道。”


    君臨仿佛有無數的話想要問問他,又不知從而問起。


    她呆呆的坐在屋脊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蕭澤傻了的時候,她有很多理由留他在身邊,而他傻了也不會走。


    現在他什麽都想起來了,如果要走,她還有什麽理由能攔得住?


    君臨想起一句話,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段時間,好像所有的壞事都被她遇到了。


    君臨想要問問他是怎麽想的。


    君臨想要知道在他心中,她是什麽?


    可是她恨不得一把嘴抽死自己。


    什麽時候喜歡上這個家夥的?


    是在東晉的時候,她掛燈籠跌下去時蕭澤接住她的時候嗎?


    還是以為他死了,之後那心裏翻江倒海的難過嗎?


    她那時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冷靜,冷靜!


    君臨突然給了自己兩個巴掌,蕭澤連忙抓住她打她臉的手,不解道:“為何?”


    冷靜,冷靜!


    君臨想起十二歲那一年,蕭澤與她大打出手的場景。


    她想起在東晉,這蕭澤故意忽視她,對她視而不見的場景。


    想起迴到鬼穀之後,君臨怒氣難平的對師兄說:“蕭澤這個小老頭無聊死了,估計長大討不到老婆,隻有傻子才能看上他!哼,注孤生!!”


    她想起她下山和山腳下小村落裏的桃花姐姐、屠夫大姐添油加醋,說這次東晉之行,說蕭澤怎麽怎麽古板,怎麽怎麽迂腐,全身上下都透著酸書生那酸氣。


    這麽一想,君臨突然冷靜了。


    自己是鬼穀弟子,什麽時候這麽小家子氣了,拿的起放得下,怕什麽。


    好了!冷靜了!


    蕭澤抓著她的手很冷,力道卻很大,他定定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扇她自己耳光。


    看到蕭澤的那一瞬間,君臨突然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


    去他丫的冷靜!


    我隻想問他,你是怎麽想的?我感覺我要瘋了。


    難道隻有我一人感覺自己要瘋了嗎?


    不行,現在逼問他有點乘虛而入的感覺。


    現在蕭澤已經不是東晉的太子,沒兵沒權還沒錢。


    這時候她要是問他這種話,他會怎麽迴答啊?


    他要是說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估計今晚過後以他的性格,他就不會留在國師府了。那他一個人能去哪啊,萬一被蕭昱的人抓到,一個人勢單力薄,死的不要太慘。


    如果他不想離開西秦,不想遇到蕭昱的人,暫居在國師府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且君臨是西秦國師,暫時可以保護他。他現在留在國師府是最安全的。


    而國師府的主人現在問他這種問題,在他差不多窮途末路隻能仰仗她的時候逼問他你喜歡不喜我,是不是太卑劣了?


    我君臨就是再卑鄙無恥,也不會對他卑鄙無恥。


    怎麽知道他心裏有沒有我呢?


    君臨突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蕭澤有點莫名其妙,為何君臨的表情時而凝重,時而委瑣?


    君臨問:“澤兄,你當年喜歡過茹妃嗎?”


    蕭澤:“……”


    君臨心虛,唯恐被蕭澤看出真實意圖,連忙道:“沒什麽,我就想知道你喜歡那一款類型的姑娘,你我多年朋友,我實在不忍心你孤獨終老,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我分分鍾就能幫你把她娶進來。”但這種幫你分分鍾娶進來的姑娘僅限於我。當然,這句話君臨沒敢說出來。


    君臨心中暗自高興,這樣就能知道蕭澤喜歡什麽樣性格的姑娘了,他要是喜歡文靜的,她以後就稍微文靜點。而且萬一蕭澤對她沒有她對他的那種意思,兩人也不至於見麵尷尬,也不至於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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