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卻冷冷的打下她的手,目光淡薄,說:“好了,夠了,你該滿意了吧。”


    楊氏哽咽,抽泣不停,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苻堅一邊說,可眼淚也掉下來了,道:“你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你拋棄了我,你什麽都沒能給我,你知道我受了多少的苦嗎?官奴、家奴,在西秦和人勾心鬥角,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原本,過了今天我就該什麽都有了,我就該成為西秦最尊貴的人,可你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又讓什麽都有的我變迴一無所有……”


    楊氏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有茫然和錯愕,更多的是慚愧,她哭著,說:“我不是……”


    可苻堅置若罔聞,他依自閉著眼睛,麵無表情,好像再也沒有了一點喜怒哀樂,他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一樣,自己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說:“你帶給了我什麽,我剛出生的時候,你什麽都沒能給我,隻給了我貧窮的出生家庭,後來我父親沒了,你呢,你也拋棄我們,我們怎麽求你,你都不留下,你知道那些日子我們過得多麽辛苦嗎?我那麽努力,那麽辛苦,終於快要成功了,終於快要得到一切了,可你,你又再次毀了我!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楊氏抽泣著,一直哭著,她像是瘋了一樣,叫道:“阿爍,阿爍,阿羽,這些年你們過得怎麽樣……”


    “滾!”苻堅等著她,眼淚布滿了臉。


    楊氏抹了抹眼淚,哽咽著,可憐兮兮的走了。


    從未見過阿爍哭。


    小時候,阿爍就不會因為跌倒了大哭,阿爍比一般的小孩子堅強,從來不哭。


    除了阿爍父親死了的時候。


    現在,楊氏又看到了阿爍的眼淚。


    她很難受,猶如萬箭穿心一般。


    她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看到有人賣桂花酥,她突然想起以前,嚴爍和奉羽都喜歡吃桂花酥。


    她買了一籃子,想要把桂花酥遞給他們,她跌跌撞撞,提著一籃桂花酥去找他們兩個,楊氏失魂落魄,恍惚間想起廷尉大人說過奉羽在東宮當丫鬟,她一連抓了幾個人,問:“東宮在哪,我女兒奉羽在那裏……”


    “瘋子啊!”被她抓住的人嫌棄的推了一把她。


    可剛巧有人在東宮當差,關係跟奉羽還不錯,一聽這老婦人是奉羽的娘親,便大著膽子偷偷帶楊氏去了東宮找奉羽。


    奉羽見到楊氏的時候,也哭的不能自已。


    楊氏也是嚎啕大哭。


    楊氏問:“這些年你們過得怎麽樣?你們看,我買了你們最喜歡吃的桂花酥,小時候你們最喜歡吃了。”


    奉羽揉揉眼睛,問:“我們過得很好,你呢,你過得怎麽樣?”


    楊氏有點尷尬,鼻子一酸,道:“好,我也過得很好。”


    奉羽吸吸鼻子,笑著說:“那就好,桂花酥嗎?我現在還喜歡吃,但是阿爍不喜歡吃了。”奉羽一口吃了兩個桂花酥,塞得滿嘴都是糕點,臉上卻有淚水,含糊不清的說:“娘,你不要擔心,告訴你一個秘密,阿爍現在是西秦太子,不要說出去,會被砍頭的。哦,算了算時間,阿爍現在該迴來了。”


    楊氏如遭電擊,眼睛裏閃過一絲慌亂、愧疚,喃喃道:“快,快迴來了啊……我,我先走了……”


    “娘……你,你等等,看看阿爍啊,阿爍要是看到你買了那麽多糕點給他,他肯定很高興。”奉羽說道。


    楊氏顫抖著,哭著說:“我想起有事,有事,我,我過幾天再來看你們……”說完,楊氏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苻堅迴來的時候,看到奉羽一邊哭一邊給自己嘴裏塞滿了桂花酥,就問道:“哭什麽?”


    奉羽哭著說:“娘,娘剛才來了。”


    苻堅看了看這些桂花酥,猜到是她買的,頓時大怒,一腳踢翻這些桂花酥,怒道:“她來了,她又來做什麽?誰讓你吃她買的東西,不許吃!”


    奉羽也大哭起來,吼道:“你憑什麽不讓我吃!我娘給我買的,你憑什麽不讓我吃!”


    “你憑什麽吃她買的東西,她是怎麽對我們的,你心裏沒數嗎?”苻堅冷聲吼叫。


    奉羽大哭,差點被糕點嗆著,苻堅幫她倒了一杯水,奉羽咕嚕咕嚕喝完才接著哭著說:“娘過的也不好,她當時丟下我們也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情啊!娘,娘,這些是娘給我買的,小時候,你忘記了嗎,娘也會給我們買桂花酥,還會做好吃的給我們吃,我記得那時候娘很白,不瘦,但現在娘又黑又瘦,滿臉皺紋,娘那時候最喜歡你了,你都忘了嗎?娘買桂花酥都多分給你幾塊,錢隻夠給一人買新衣服的時候,她不給我買都給你買,給你做的鞋子又好看又合腳,給我做的鞋子又醜又大,這些你都忘了嗎?她最喜歡你了啊!”


    其實一碗水不太可能端平,楊氏隻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稍微有點重男輕女,所以對嚴爍會稍微好一點。


    苻堅又是頹然的坐下來,拾起地上的桂花酥,咬了一口。


    他其實是喜歡吃桂花酥的,但是桂花酥太甜了,他太喜歡吃了,所以他不能吃,因為他不能有弱點。


    他吃了一口桂花酥,很甜,很好吃,依舊很喜歡。


    奉羽哽咽,大哭。


    苻堅在吃完那口桂花酥的時候,覺得墮落也不錯。


    這樣太辛苦了。


    明明喜歡吃桂花酥,但是要忍著。


    自己墮落吧。


    選擇墮落,他有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奉羽哭著,眼睛黑亮黑亮的,水靈水靈的,說:“阿爍,你不當太子了,我們把娘接迴來,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好不好?阿爍,求你了!”


    奉羽依舊在大哭,苻堅沒有迴答,卻走了出去。


    奉羽以為他不同意,依舊在大哭。


    其實,苻堅突然覺得累了,如奉羽所說,一家三口過個簡單的生活也不錯。


    什麽西秦儲君,什麽宮廷鬥爭,都去特麽的。


    他記得楊氏的住址。


    他想,楊氏應該是迴去了吧。


    與此同時,楊氏也在迴去的路上遇到了全身是傷的梅梅。


    梅梅孱弱無比,臉色蒼白,身上還有一些傷口,楊氏心疼不已。


    梅梅見到楊氏就撲過來,楊氏擦了擦眼淚,問:“梅梅你怎麽了?”


    梅梅哭著告訴了楊氏事情的經過。


    昨晚,梅梅還在安穀侯府中,秦瑉之派了一眾高手保護梅梅,恰好,雷丞相派了一批刺客去抓梅梅,原本在侯府有高手保護梅梅是安全的,但是梅梅太害怕了,她怕自己會死,就趁著侯府高手與刺客混戰的時候,溜走了。


    她想迴家,艱難的找到迴家的路,跑了一晚上,終於遇到了楊氏,喜極而泣。


    楊氏也抱著梅梅喜極而泣,二人劫後逢生一般手牽手往家裏走。


    可實際上,卻並不是劫後逢生。


    她們隻是掉入了更大的劫難之中。


    她們隻是從一個噩夢落入另一個更大的噩夢之中。


    她們不該迴家的。


    因為雷丞相派出的刺客知道她們的住址。


    可是不迴家,她們身無分文,沒有幹糧又能去哪裏呢?


    蕭澤護送秦瑉之迴安穀侯府,迴去就看到侯府高手與刺客混戰。


    結果,刺客被抓到一小半,死了一小半,還有一小半逃走了。


    秦瑉之搜查全府上下,都沒發現梅梅的蹤跡,秦瑉之大怒,拷問抓到的刺客,但是刺客守口如瓶,一句話都不說。


    秦瑉之拷問了很長時間,都沒啥效果。


    秦瑉之冷笑,道:“你們恐怕還不知道吧,雷弱兒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現在封鎖長安城就是為了通緝他,你們跟著他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歸順與我,機會隻有一次。告訴我,雷弱兒在哪,梅梅被你們抓到哪兒去了?”


    有個刺客麵露難色。


    秦瑉之接著道:“梅梅就算你們抓到也沒什麽用了,雷弱兒已經一敗塗地,他也顧不了你們,識相的應該知道該怎麽做!”


    終於,有個刺客動心了,告訴秦瑉之與蕭澤,他們其實也沒抓到梅梅。


    秦瑉之皺著眉頭,喃喃道:“刺客沒抓到梅梅,我們的人也不知道梅梅在哪,難道……難道昨晚是梅梅自己跑走的?可是,她一個小姑娘會去哪呢?”


    蕭澤想了想,道:“迴家。”


    其實他也不確定,但是這是他能想出來的比較合理的答案,一個如此孱弱的小姑娘,真的能找到迴家的路嗎?何況這裏是侯府,離她的家很遠,她身體不好,很可能是第一次出門,真的能找到迴家的路嗎?


    秦瑉之也想通這一點,便道:“試試看吧,她家在哪,你是從她家過來的吧,怎麽走?”


    蕭澤皺眉想了許久,麵無表情道:“忘記了。”


    當時他還沒有恢複記憶,當時是君臨抱著梅梅跑到秦瑉之這兒,他跟著君臨,看著的是君臨,他覺得君臨會一直帶著他走,所以,他沒有記走的路。


    他那是沒有想過,君臨不在的情況。


    秦瑉之:“……”


    ***********


    楊氏的家。


    楊氏匆匆拿了所有的細軟,不多,但能撐過一陣子。


    梅梅也乖巧的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她們手牽手,剛打算逃走的時候,苻堅推開了門。


    楊氏見到苻堅,頓時熱淚盈眶,手一鬆,包裹裏的細軟、幹糧全部掉在地上。


    她捂著嘴巴,哭著,哽咽說:“阿爍,阿爍,我……”


    苻堅就是嚴爍,這一聲一聲阿爍,讓他想起自己以前的名字,嚴爍。


    也想起來成為官奴的那些日子。


    看人臉色,卑躬屈膝。


    一切恍如昨日。


    他歎了口氣,走了過來。


    梅梅看到是他,嚇得躲在楊氏身後。


    苻堅蹲下來,揉揉梅梅的頭,說:“不要怕,哥哥給你雲芝糕吃。”


    雲芝糕細膩柔軟,非街頭一般糕點所能媲美。


    隻有王公貴族才吃得起雲芝糕。


    因為雲芝糕的價格夠買二十包桂花酥。


    所以達官貴人、千金小姐偏愛雲芝糕。


    苻堅拿出一包雲芝糕,遞給梅梅。


    楊氏哭著,眼淚一滴一滴打在苻堅頭上。


    梅梅接過糕點,看了看楊氏,楊氏點點頭,梅梅這才高興的吃起糕點、


    苻堅站起來,說:“娘,我帶你走,你和奉羽,還有梅梅,我們四個一起走。好不好?”


    楊氏泣不成聲,哭著點頭。


    苻堅淡淡笑了,一手牽著梅梅,一手拉著楊氏,剛打算走。


    “砰!!”


    一群刺客踢開大門,還有刺客直接從籬笆的豁口處翻進來。


    那些刺客來勢洶洶,用刀指著梅梅,說:“就是她,丞相大人有命,上!”


    刺客們怒吼著,舉刀朝眾人衝來,楊氏嚇得大叫一聲,梅梅哇的一聲嚇哭了。


    苻堅連忙拔出自己的劍,冷冷瞪著這一批刺客!


    可這些刺客兇猛無比,那兇悍的眼神幾乎要將他們三個生吞活剝。


    苻堅冷笑:“你們是雷丞相的人?他都自身難保了,你們還給他賣命?”


    “別聽這小子胡說,兄弟們上啊!”一刺客首當其衝,撲向苻堅,剩下的刺客也一湧而上。


    苻堅當胸一腳踢翻一個刺客,一劍砍下另一個刺客的頭,鮮血噴濺。


    看到了殘肢與鮮血,梅梅與楊氏嚇得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而苻堅全身浴血,目光沉鬱,但是行動猛厲,一劍一個,還要護著梅梅與楊氏,可寡不敵眾,背後一陣疾風,一把刀砍了他的後背,他就地一滾,後背汩汩流血,楊氏心驚膽戰,連忙跑向苻堅,哭著叫道:“阿爍……”


    楊氏還沒跑開兩步,就聽到後麵梅梅的慘叫,她艱難的迴頭,就看到一個刺客給梅梅當胸一刀,刀貫穿胸口,接而刀抽出,梅梅哭著,胸口有個洞,汩汩流血,她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去拉楊氏,眼淚布滿了臉龐,“娘……”還未說完什麽,梅梅就倒在地上……


    “啊!梅梅!!”楊氏大哭。


    “你們!”苻堅憤怒,不顧背後火辣辣的傷口,劍光一閃,殺掉兩個刺客,可還有一個刺客躲開了苻堅的劍,並且狠狠的砍了苻堅的右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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