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恰是午膳時候,今日丁飛容也在,綰綰剛落座,便聽下人稟報說有客來訪。


    “哪位?”這麽不會挑時間?


    看門的管家表情有些奇異:“是個麵生的人,但穿著富貴,口口聲聲說是故人,奴不敢阻撓。”


    “麵生?故人?”綰綰長眉一挑,實在沒想到會是誰,還是招手:“領人去前廳侯著,待我與老師吃完飯便去見一麵。”


    管家誠實道:“那位客人說他帶了一個貴重的禮物,等您親自拆。”


    綰綰笑容淡下來:“既然如此,把人請進來吧。”說著看向丁飛容道:“老師且先用著,我去會一下那人。”


    丁飛容招手道:“不必,京城認識我的人不多,把人請進來便是。”他倒要看看,他這徒弟又結交了什麽人。


    綰綰知道他誤會了,沒有解釋。


    不一會兒,管家領了一個人過來。


    穿著果真富貴,一襲亮紅錦水交領長裙,裙上繡滿了各種花的紋路,堪稱百花齊放,卻絲毫沒有奪去那人的風采,反而相得益彰。


    綰綰本人就是極昳麗的麵容,但驟然看到這樣一張臉,還是怔了一下。


    日月無光。


    綰綰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一個人:“你可是趙清和派來的?”活了那麽多年,見過奇葩的人不計其數,但是像那樣要求一個身旁手下都要相貌姣好的人,她是其中之最。


    趙清和微微一笑,臉上濃烈的妝容更顯驚豔非凡,眼波流轉間朦朧影綽,似乎歡喜至極:“姑娘慧眼。”


    綰綰對外的身份就是女子,叫一聲姑娘,也不覺得突兀。


    綰綰看著這女子,覺得有些熟悉,但很快又否決,大抵天底下漂亮的人總是相似的,不說別的,單是自己與那齊允,便有幾分相似。


    “來此有何事?”


    “送禮。”


    “送禮?”綰綰輕聲重複了一下,目光落到她懷裏的那個罐子上,微微一滯。


    “姑娘慧眼。”趙清和第二次說這句話,自顧上前,把壇子放到桌案上,對著一桌佳肴,竟也相得益彰。


    但也因此對上丁飛容的目光,沉靜而無波,但也是這樣一個人,野心勃勃,堪稱見過的人裏,其中之最。


    丁飛容沉聲道:“長寧郡主好能耐,人遠在越國,手下卻能在長安自由來去。”


    趙清和微微一笑:“多謝誇獎。”


    丁飛容微微一滯,冷聲道:“我不是在誇你。”


    “我知道。”趙清和輕聲道:“隻是我主說過,但凡是誇獎,都不能錯過,這一句,我替我主承下來了。”


    這下,丁飛容徹底沒了表情,眼睛瞥向綰綰,目光沉凝,大有——看你交的好朋友的意思。


    綰綰食指在鼻間上蹭了一下,重新跪坐下來,再看趙清和,眼裏就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意思:“就憑你這句話,我就能斷定你是趙清和的人。”


    趙清和覺得這是誇獎,微微一笑,應下來。


    綰綰繼續道:“而且必然關係親近。”不然這說話風格也不至於如此相像。


    趙清和覺得這也是誇獎:“多謝誇獎。”


    氣氛差點僵住,趙清和這時候卻轉了頭,看向丁飛容,道:“我主讓我代她向你問好。”


    無形間交手這麽多次,終於見到正主,也不容易。


    丁飛容淡淡的看著她,靜等發言。


    趙清和繼續道:“但我主最討厭的便是有人利用她,無論是哪種利用。”


    丁飛容道:“沒有人會喜歡被利用,但是很多時候都會身不由己。”趙清和,也逃不了這個定律。


    看得出來他很自信,趙清和雖然已有猜測,但還是比較驚喜,因為一般這樣比較自信的人,都比時刻都不忘偽裝君子的人,好對付許多。


    於是趙清和溫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蟬就在那裏,但螳螂還有黃雀,卻尚未定下來。”


    聽懂她的意思,丁飛容眼角泛了一絲極淡的笑容,他搖頭,篤定道:“無論如何,她趙清和,都不會是那隻黃雀。”


    趙清和知道,他這種莫名的自信,大概是來自於那些流傳在河南以及青州的蠱蟲之禍,笑了笑,並未作答,而是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世界紛雜而混亂,與他交手這麽多年,我主初心尚在,她讓我問你,你的初心,可還在?”


    綰綰不由看向丁飛容。這句話在前不久老師剛向他承諾過,說是初心尚在。


    然而丁飛容卻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從未有初心,談何在不在。”


    綰綰怔住,在這一刻竟有些迷茫。


    而趙清和則是微微失笑,有很快正色,“如此……也好。”大抵也隻有像這樣瘋狂而變態的人,才能做的出在百姓群體裏投下蠱蟲這樣喪病的事。


    世間所有想掌權而且成功掌權的人,無論是野心勃勃還是隻想順其自然,這兩種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心有天下。


    心有天下,才會憂國憂民,勵精圖治。


    而丁飛容,並沒有這一特質。


    心裏有些複雜,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慶幸,手指落在壇子上輕輕敲了幾下,趙清和輕聲道:“這是我主耗費了許多時間送來的,還請兩位珍惜對待。”說著,站起身,微微行禮,重新邁入無邊烈陽。


    走到門口時,丁飛容叫住她:“我們可以聯手。”


    搖了搖頭,趙清和心道,一個心都不誠實的人,能拿的出來什麽值得人信任的東西。


    “先生想求一個答案,如今那答案,就在那罐子裏。”說罷,趙清和頭也不迴的走掉。


    原地,靜默一會兒,綰綰扭頭看向丁飛容,他手指裏還拿著筷子,捏了半響,直接放在桌案上:“老師,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做了什麽?”


    丁飛容鎮定自若:“沒規矩,誰教你這樣的。”


    綰綰紅了眼眶:“你教的。”他重複一遍:“我所有的東西,都是你教的。”


    丁飛容一噎,瞪了他一眼,說:“你誠心想氣我是不是?”


    綰綰固執的問:“剛剛那話,什麽意思?”


    趙清和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方才那句話,必然有其他意思在。而他太了解老師的為人,既然那樣說了出來,他就必然做了一些不符合初心的事。


    絞盡腦汁思考著,找不到答案,綰綰手指顫抖著:“你對塞北鐵騎下手了?”


    “沒有。”丁飛容冷淡道:“為師又不傻,眼下正打著仗,雙方勢均力敵,這個時候給自己人踹一腳,塞北軍倒了,誰來補?”


    綰綰鬆了口氣,道:“我就怕您突然瘋狂了。”


    丁飛容冷冷看他一眼。


    “方才那話並沒有其他意思,能問出來,她也隻是想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為師索性就遂了她的願。”


    至於巫蠱之禍,他做的甚是私密,那裏並沒有她的眼線,不可能找的到。


    “是我誤會老師了。”綰綰當即道歉,一臉慚愧。


    丁飛容淡聲道:“多疑也是一種品格。”說著一指罐子:“打開看看。”


    綰綰再看一眼,還是覺得奇形怪狀:“趙清和善毒,我們還是找別人來開吧。”


    “光明正大,她害你做什麽。”丁飛容並不覺得趙清和會這般蠢。


    “好吧。”綰綰隻能伸手,擰開。


    蓋子掉落在地上,綰綰捂著鼻子,淚眼婆娑的往後退。


    “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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