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都趕了馬車,趙清和這才發現羽飛花這廝連馬車都是金燦燦的,金碧輝煌,占麵積很大,看著很氣派。


    也很刺眼。


    該慶幸現在天邊斜陽漸落,不然還真的不能直視這馬車。


    “清弟,一起啊。”羽飛花誠摯邀請。


    “不了。”趙清和簡直不能想象自己坐在裏麵的模樣,轉而上了自己的馬車。


    金屋藏嬌什麽的。


    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坐齊允的馬車,那廝也是個張揚的人,但品味顯然高雅許多,雖然也金碧輝煌,但是並不是單純的刺眼,隻是各種擺置讓人覺得望而生畏。


    一看就知道很高貴。


    舞城人們顯然已經習慣了,都接受良好,唯有一些外地人時不時投來瞠目結舌的目光。


    竟然是純黃金打造的馬車,真是有錢。


    馬車一路駛向臨江河岸,花魁節顯然是本地的熱鬧事,整個臨江河畔燈火通明,岸上黑壓壓的全都是人頭,人擠人,人還擠人。


    按理說馬車很難擠進去的,但羽飛花的名頭顯然很響亮,遠遠瞧著就有不少人自發讓路,竟也清出了一條路出來,趙清和沾了光,一齊跟著進了去。


    最裏麵的是一座臨江而立的望江樓,非常寬廣而高大,廊腰縵迴,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精巧至極。


    此刻樓上燈火通明,樓下江岸兩側亦是熱鬧非凡。


    遠遠看著,火樹銀花不夜天,盛世當如是。


    “走,去裏麵。”羽飛花顯然極熟悉的,領著趙清和直接穿進樓裏。


    一樓聚了不少人,大都圍著一個寬闊的高台,嘰嘰喳喳,歡聲笑語不斷。


    不用羽飛花提醒,趙清和也看的出來,一樓的人都是些小嘍囉。


    穿過倚欄而望的二樓,幾個人直接上了三樓。


    “羽公子。”有侍者微笑著湊過來。


    “老地方,多上些好吃的,我新帶了朋友,別讓其他閑雜的打擾。”羽飛花極為老練的扔過去一個銀錠子。


    掌心大的銀元寶,出手比趙清和大方多了。


    “您請。”


    這裏的構造不比尋常酒樓,一間一間房間是用了高大的屏風隔開來,而非獨立四麵包裹的私密房間,一邊靠著欄杆,垂首往下看就能將樓底的一切盡收眼底。


    羽飛花的老位子極好,正對著底下那個台子,若有人站在上麵輕舞,從這裏看過去就像是那美人就在眼前輕舞一樣。


    “花魁評選要戌時才開始,現在不過酉時多,可要有一段好等了。”羽飛花說著,也不覺得煩,反而問了趙清和,叫人點了一出戲來,邊對趙清和說:“平日裏這就是個空樓,偶爾誰家要辦喜事會包個場子,今日這場子就是崔老幺包的。”


    趙清和似懂非懂:“你不是開青樓的嗎,這花魁評選怎麽是崔家弄的?”


    羽飛花理直氣壯:“崔家是舞城的地主,這樣的好事肯定要由他牽頭的。”


    “其實往年這花魁評選是各大青樓承辦的,但是到了這一代,崔老幺看中了其中的商機,幹脆就接了這個權利。”見趙清和似乎不信,她又補了一句:“這樣一來,青樓得名,崔家得錢,著實是個好買賣。”


    搞這麽大活動確實比較費心,但是其中的收益更加客觀,崔老幺見錢眼開,哪裏肯放過這樣一個肥差?


    樓下喧鬧聲漸平,有戲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桃花扇?”趙清和聽了兩句,辨認出來,怔了一瞬。


    “年少的時候喜歡聽長生殿,後來就喜歡聽這個。”羽飛花倒了杯酒,笑著往嘴裏灌,書生氣漸散,眼底卻閃過什麽。


    “問秦淮舊日窗寮,破紙迎風,壞檻當潮,目斷魂消。”


    “當年粉黛,何處笙簫?”


    兩人坐的靠裏,不往下看瞧不清底下景色,隻覺得那傳來的聲音柔軟而清朗,寂寥淒清。


    這是《桃花扇》裏的詞,唱的是國破家亡,憐的是河山改姓。


    趙清和突然想起塞北軍的情勢,心生惆悵。


    徒增幾分憂愁。


    “行到那舊院門,何用輕敲,也不怕小犬哰哰。無非是枯井頹巢,不過些磚苔砌草。手種的花條柳梢,盡意兒采樵;這黑灰是誰家廚灶?”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


    樓下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那台上,一時懵住。


    眾人隻覺得好聽,具體如何卻說不出什麽來。


    說不出的傷感,心中沉悶。


    聽過的人暗歎點戲的人大膽,沒聽過的人隻覺得其中一副衰敗景象,不適合放在這時候唱。


    唱曲兒的人身段婉轉,長袖飛舞翩翩,美極,又悲極。


    “眼看他起高樓。”


    “眼看他宴賓客。”


    “眼看他樓塌了。”


    竟敢在如此大喜之日唱此悲聲!


    “唱的不錯,賞!”就在這時,隔壁陡然傳來一個清亮的男子聲音。


    聲音近在咫尺,趙清和抬眸去望,看見幾步遠的欄杆旁站了一個穿著青衫的少年公子。


    他五官生的極好,俊朗如玉,但周身盤旋著一股子陰寒的氣場,使他即便是在笑著誇人,依然令人下意識心生恐懼。


    此刻那人正直直的向這邊看來,目光落在一旁的羽飛花身上,又很快轉迴目光,略過趙清和時,眉頭一蹙,下一刻目光便轉走了去。


    目光寒涼。


    “那就是崔家老幺,崔觀南。”羽飛花見趙清和往那邊看,沒抬頭,笑著提醒一句。


    “今日的場子,就由他做東,家裏有錢的很。”


    “他頭上有三個姐姐,他是崔家這一代求遍了滿天神佛才求來的唯一一個男丁,從小就頗受寵愛,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不去打個招唿嗎?”趙清和低眼瞧著這個比自己還矮了一丟丟的小老妹,敏銳的感覺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比如,剛剛崔小公子看羽飛花的那眼神格外溫柔。


    比如,羽飛花為什麽要特意為崔觀南點一出《桃花扇》。


    比如,這個小老妹自從來到這裏就一直沒停下的喝著酒,臉都喝紅了,眼神帶了醉意。


    趙清和按下羽飛花的金色酒壺,心裏思索著。


    中午時這人還嚷著她與崔竹馬有著看底褲的交情,晚上時就開始在崔竹馬的場子裏點悲曲,一邊買醉?


    感情生變??


    “打什麽招唿啊,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崔公子,我一小屁民,哪裏有資格給他打招唿。”羽飛花一手搶走酒壺,又斟了一杯,神情恍惚,倒酒的手卻平穩,斟的滿滿的,一滴都沒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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