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即刻晚下來,二月末的天更深露重,霜雪打落滿海棠樹,附上一層晶瑩,於第二日日初時逐漸消弭。


    今日屋子裏燒了兩個火盆,整個屋子都照的亮堂堂的,連趙清和的褥子也烤的軟軟和和的,雪白的被子,看上去就非常好睡。


    但趙清和翻來覆去,就是沒睡著,終於等打更人再次敲響夜半子時的響聲,趙清和終於認命,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頭頂略有些簡約的帳子,茫然。


    難道她是被齊旭那廝帶壞了?不給抱著還睡不習慣了?


    可惡!


    趙清和抱住被子,翻身閉眼。


    一,二,三,四……不知道最後數了多少羊,被子上沾染的鬆雪味已經悄然散的差不多了,趙清和終於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擁被而眠。


    而第二日,理所當然的沒有睡夠,兩個淤青的黑眼圈掛在眼底下,因為皮膚過於蒼白顯得格外明顯。


    桃蕊來給她送水,見狀嚇了一跳:“姑娘,你這是……昨晚幹什麽去了?”


    “嗯?”趙清和懵了一下,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說:“兩個火盆太熱了,沒睡好。”


    桃蕊有些心疼,忙找來塞著碾碎的花草以及中藥的藥包,蒸饅頭一樣蒸好,拿幹淨的細棉布裹著放她眼上熱敷,還說:“怎麽不叫奴婢一聲,兩個火盆實在熱的話,就去掉一個好了。”


    火盆去掉當然是不行的,趙清和身子冬暖……四季都涼,冬天全靠火盆續命,兩個火盆正好,不冷不熱的,若去掉一個,肯定冷。


    於是趙清和說:“沒事,就偶爾有一瞬的熱,熱度過後就好了。”


    “那奴婢今晚給你盯著,若是火勢太旺了,就去掉一個。”桃蕊也沒有立刻妥協。


    身為貼身丫鬟,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姑娘的身體狀況的,於是還是有些擔憂說:“我看好多人家家裏都是燒炕的,睡覺可暖和了,要不咱們也弄一個吧?”


    “不要。”潔症趙清和立刻拒絕。雖然確實暖和,但是莫名的覺得不太幹淨呢。


    “那秋上再弄也行。”桃蕊以為她是覺得現在已經快春末了,覺得麻煩,稍稍妥協一下。


    ……


    二月的節日過的差不多了,花朝節後,天餘寒猶厲。滄行在冰皮始解的波色乍明裏迎來三月。


    齊旭已至海角,來信很多,多提及景色,少有提及情況,讓趙清和頗有些擔憂,又覺擔憂無用,遂作罷。


    於是齊旭在寫了好幾封情詩寄雁之後卻沒有收到半點迴信,就很鬱悶。


    撒氣是不可能撒氣的,隻能多多剿匪這樣子,於是揮刀謔謔向土匪。


    春日晏晏,塵軟蹄輕,越來越多的人去山中園子裏賞梨花,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


    梨花雖美,但向來被賦予另一層意思,洛川有意邀請長寧郡主一同賞花,被周勉否決了。


    人未婚夫妻本來就一心分兩地,堪堪一聲苦情侶,你這時候還敢戳人肺管子?


    反正到最後是趙清和坐了馬車一起去山上了。


    離是不可能離的,最遲一月,師兄必然是要從海角迴來的。


    “姑娘,有異動。”青璿說著,替她披上細白軟煙羅的狐裘。


    “嗯。”趙清和用下巴蹭了一下狐裘的毛邊,說:“讓所有人都潛伏起來,你們幾個在明處保護好我就行。”


    青璿覺得她是在犯險:“武光那邊最少帶了三千人過來,我怕他對您下手。”


    擒賊先擒王,武光若挾持了姑娘,這仗也就沒法打了。


    趙清和鼻間哼了一聲,覺得這人實在是看低自己,就有些不滿:“你覺得他會有機會近我的身?”


    青璿就想起她家姑娘那一手出神入化哪裏藏的都是的毒藥:“……”


    “世間不怕毒的人多的是,萬一他功夫好,屬下護不住你怎麽辦。”


    “那就是你的失職了。”


    青璿就很無奈,也隻能隨她去了。


    三月初的山上行人不算少,多是平頭百姓,於是一輛輕軟檀木的馬車在行人裏麵就顯得很刺眼,很高級,不時有人側目,側目,再側目。


    “怎麽這麽多人。”趙清和坐在馬車裏,掀開繡金紋的銀白簾子往外看,正對上一眾百姓的臉。


    青璿坐在前麵趕馬,聞言說:“要不要驅散一下。”


    “不必。”趙清和放下簾子,說:“我們跑遠一點。”


    “可是更遠的地方我們沒有踩過點。”青璿提醒。


    趙清和托下巴:“那或許你想讓你家姑娘背上一個因為自己出遊就霸道阻止所有百姓同遊的惡劣名聲?”


    青璿乖巧閉嘴。心裏暗暗吐槽,所以在家裏老實呆著多好,陷阱一布,任武光多高的武藝都能讓他有去無迴。


    但是現實是青璿隻能駕著馬車往山裏去,可惡的是,山裏的路極難走,越往裏越顛簸,青璿是個靈魂車手,隻負責快,不負責穩,於是趙清和就坐的很難受。


    “停,停。”終於,在一個稍微平緩的大坑裏,趙清和實在沒忍住一把拉開前簾子,對青璿說:“你放過你家姑娘吧,十年沉屙都能給你顛出來了。”


    青璿就很委屈:“這山裏的路本來就顛簸,我已經盡量平穩的。”


    趙清和跳下車:“你的平穩之策就是加快速度趕路?”


    青璿還挺有理:“世間功夫,唯快不破。”


    趙清和簡直滿是槽點但又不知道從哪裏吐槽,就很無奈,讓她把馬車扔在這,自己吹口哨喊來了早就跑的不見影的照夜。


    塞北的踏雲駒四個蹄子健壯又有力,跑起來速度快的隻能讓人跟在後頭吃土,性格瀟灑不羈愛自由,自然是不樂於顛顛的跟著馬車慢慢走的。


    很快,照夜從前方踏著蹄子歡喜的跑過來,停在趙清和麵前,速度太快,差點沒刹住車,就很莽撞。


    趙清和隨手掏了個小零食喂它,照夜聞到熟悉的好吃的,當即低頭。


    趙清和翻身上馬,照夜顛了顛,一溜煙跑沒了。


    青璿沒有馬,隻能認命的運起輕功,好在這些年已經熟悉了她家姑娘的各種操作,武功暫且不說,輕功必然是能水上漂無痕,林中如風過的。


    滄行多山,山後還是山,區別是山上的植物長的不一樣。


    最終照夜停在一圈梨花樹裏,歡喜的昂頭咬垂下來的梨花,看上去還挺喜歡的。


    趙清和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缺這家夥的馬料小零食了,最終結果當然是——沒有缺,它隻是貪吃而已。


    梨花林在山凸處,正對著正麵,有太陽的那一麵,最高處修了個亭子,映著遠山近景,遠看近看都有一股子詩意。


    就是亭子裏好像已經有人了。


    趙清和沒有絲毫要湊熱鬧的心,隨意找了一顆矮腳適合躺的樹越了上去,悠哉悠哉的躺在上麵,伸手摘落一枝雪白,拈起一瓣嚐嚐味。


    乍甜還苦,味道……也就那樣吧。


    亭子裏,洛川指著那落在梨樹上的一大團雪白,驚詫又驚奇:“好友,你看那個像不像是長寧郡主?”


    周勉隨著看過去,樹枝擋住了她的臉,但那一身熟悉的雪白,以及那說不上來的氣質……他有些不確定:“是吧?”


    隻是,長寧郡主怎麽來了這裏?


    還是一個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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