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過後,天邊泛藍。


    平王指使手下將士們四麵包抄,勢要將逆賊太子齊允緝拿歸案。


    淩昭率不到一萬禁軍死戰。


    此時,馬差點跑斷腿的鄭旭與趙澄睿已經在渭水借到兵,趙澄睿帶兵迴雲山,鄭旭帶虎符繼續跑往河南汴州。


    十月十四日,渭水一萬五千兵至雲山,與四方禁軍廝殺。


    十月十五日,雲南王三萬大軍包圍雲山。


    齊宣帝猛的站起來,外頭的陽光溫柔正好,鼻間的血腥味卻是縈繞不散,他死死咬牙:“雲南距此地千裏之遙,他怎會趕來!”


    “逆子!”竟然敢聯手雲南王!


    河南調兵最快要明日才能到,雲南王三萬大軍卻在此時包圍了雲山,不足三萬的將士對上不足七萬的人馬,頹勢盡顯。


    齊宣帝在帳子裏走來走去,死活平靜不下來,倏然站住,看向一旁站立的太子,問道:“趙澄睿呢?”


    齊允:“他去東邊守著防衛去了。”又勸慰道:“父皇莫急,兒臣相信鄭旭一定能及時趕來的。”


    “晚了。”齊宣帝深唿一口氣,立刻傳令道:“去將趙澄睿叫過來。”


    不多時,一身血氣的趙澄睿進了帳子。


    齊宣帝死死盯著他:“愛卿,此刻要你帶一人硬闖出去,有幾分把握?”


    趙澄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心裏籌算一下,保守答道:“三分。”


    三分,太低了。


    齊宣帝顫抖著轉過身去,整整停了好幾息,才轉過頭來,看著齊允說:“朕命令你,將我兒安全的送出去,務必要安全的送出去。”


    齊允唿吸一滯,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當即道:“我不走。”


    他看向趙澄睿:“少將軍,麻煩你,將父皇帶走。”


    趙澄睿閉口不言,等結果。


    齊宣帝斥他幾句:“廢話什麽!讓你走你就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立刻讓他護送你出去!”


    “兒臣斷不會扔下父皇一人不管。”齊允死死咬牙,桃花眼含淚,卻是一臉煞氣道:“大戰在即,棄人而去,算什麽君子!”


    “父皇,您是當今皇上,不能出意外,留在這總有意外,讓少將軍帶您迴京城,重新整頓,兒臣會在此地,等您的佳音!”


    說著,給趙澄睿使了個眼色。


    趙澄睿心裏萬般不願,三分可能,若是沒能將人安全送迴去,他們趙家,就到頭了。


    他沉沉出了口氣道:“三分可能,臣不能冒險。”


    齊允頓時冷眼看他:“趙澄睿,你敢抗旨?”


    趙澄睿跪下,頭貼地,不語。


    齊允心中憤恨升騰,卻也無可奈何。


    他的計劃裏,沒有禁軍,禁軍乃是天子親兵,是隻認官袍的兵,是以雖然留了四萬禁軍在京城,他卻沒有擔憂過。


    萬萬沒想到父皇竟然在這個時刻身體狀況急劇下退,營中流言傳的飛快,有鼻子有眼的,莫說京城四萬禁軍,連雲山帶來的一萬人裏,都有人信了。


    齊耀,齊耀,此事過後,若能活下來,定要斬了這賊子!


    “愛卿快快請起。”眼看氣氛凝滯,齊宣帝當即緩聲道。此時正處危機時刻,齊允能因為某種原因對趙澄睿沒有疑心,齊宣帝可不敢賭,若是因為一言二語激得趙澄睿也反了,那自己可就是得不償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趙澄睿也不喜歡跪著,當即順勢站起來,見兩人神色都不虞,開口承諾道:“微臣,定拚盡全力保護陛下安全。”


    齊宣帝揮揮手道:“你去吧。”再沒提讓趙澄睿單騎帶著太子走的事。


    焦急灼心,偏要冷靜自持,所有呆在帳子裏的王公貴族,沒有一個臉色好看的。


    趙澄睿一人一馬,首當其衝,長槍略過,無人生還。


    戰場上有多種聲音,怒叫,嚎叫,慘叫,唯獨沒有喜悅聲。


    數不清是殺的第多少個人,銀色的長槍頭被血浸染成一種深沉的顏色,血腥味滔天四溢。


    踏近屍骨遍地,讓趙澄睿險些以為他迴了西北,邊關的草原草長得風嫩鮮美,牛羊肉筋道又灼烈,連將士們跑調到鬼哭狼嚎的歌聲似乎都一一列在眼前。


    他本該是馳騁在西北的小狼,一生熱烈一生狂妄,一生熱血。


    而不是在這烏煙瘴氣的長安城裏如同困獸。


    馬鳴聲嘶鳴高昂,趙澄睿微微側眸,長槍一擲,利器入肉,敵方將領當場斃命。


    真可悲,拚死拚活,殺的卻都是自家兄弟。


    禁軍與禁軍尚能惺惺相惜,雲南王帶來的將士們卻是兇悍莫名,從不留手。


    一日過去,戰聲不肯歇。


    中心的大帳裏火把高明,燭火通亮,多少人躲在帳子裏急切踱步,還有人扒著帳門小心翼翼探出頭,翹首以盼著。


    “殺!都給老子殺!”雲南王帶來的將士們都很兇,渭水的守城將士本來不堪一擊,此刻卻也被激出一身血性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三萬對七萬,這是一場近乎全輪的屠殺。


    沒人投降,沒人哭泣。


    黑夜轉瞬過去,流星劃破長空。


    清晨第一腔嘶吼響起的時候,一身黑甲是少年郎終於帶著大軍趕來。


    一日一夜的鬥爭,無論是哪一方人馬都精疲力盡,鄭旭來的,正是時候。


    “殺!”


    齊宣帝提心吊膽一夜未睜眼,此刻聽見這一聲殺氣騰騰的“殺”,竟打了個哆嗦,顫抖著問:“這是哪方人馬?”


    立刻有人迴道:“臣聽著,像是鄭主事的聲音。”


    帶著不確定的意思,三日過去,軍中早已傳遍,鄭旭是皇上第六子,奉命去河南借兵去了。


    齊宣帝幾乎喜極而泣,斥道:“胡說什麽,那是朕的兒子!”


    “陛下這是虎父無犬子啊!”


    “臣早看他便覺得不是池中之物,現在看來,原是繼承了陛下的血脈。”


    “……”他想聽,底下一眾人立刻歡喜附和道。


    齊允在一旁聽著,麵色不變,嘴角微微含著微笑。


    此事過後,鄭旭的聲望,怕是比當初的平王更盛幾分。


    平王營帳,桌上一應瓜果酒水,雲南王笑嗬嗬的,正與平王推杯換盞,好不快活,就等勝利的佳音傳來了。


    雲南王是個胖子,挺著個大肚腩,一身肥肉,笑起來卻絲毫不見彌勒佛的親切之意,他舉杯推崇道:“此事過後,臣可稱王爺為陛下也。”


    平王麵色平淡,舉杯卻很歡快道:“哪裏哪裏,這迴隻是救駕,還望父皇身體康健,能多撐些時日。”


    “此事,還是多謝王叔慷慨相助。”平王對他舉杯。


    雲南王樂嗬嗬應下。


    不多時,小兵進賬稟報:“王爺不好了,敵方不知道哪裏調來幾萬兵馬,將我等將士們都圍住了。”


    酒杯落地,平王倏地站起:“你說什麽?”


    小兵抖瑟:“敵方……突然出現大批兵馬,將我等將士們都包圍住了。”


    “你胡說些什麽!”雲南王摔了酒杯,勃然大怒:“一日一夜,對方早就油盡燈枯,負隅頑抗,哪裏還會有什麽大批兵馬!”


    “有。”平王突然開口道:“既然能從渭水借來兵,也能去河南借兵。”


    鄭旭。


    他心裏念著這個名字,緩緩抬眸與雲南王對視上。


    雲南王冷冷掀起一個笑容:“沒有退路了。”


    “死戰吧。”他垂眸,低聲道。


    心裏竟然也有種宿命本該如此的想法,何其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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