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早宴,嫩芽綴於指頭,趙府裏一片新綠。


    今日是鄭旭十八歲的生辰,不算稀奇日子,也沒打算大辦,隻兩家人聚在趙府一起吃吃喝喝笑笑。


    也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至使趙府一早就沒消停過,往來者不絕客。


    太子也來了,帶來了一幅寒冬潑墨的青竹破岩圖。


    “你看,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齊允指著畫笑。


    趙清和道,“江南大家的名畫,一幅可值萬兩,太子出手闊綽。”


    齊允笑的意味不明,“孤隻是代送而已,須知這竹子看上去再堅韌,若沒人細心保護,終會斷根折節。趙姑娘,父皇對鄭旭期望很高。”


    三年了,父皇的耐性向來不如何,能忍他至如今已是看在他身份的麵子上。


    趙清和麵容平淡,“我替師兄謝過陛下高看。”


    齊允揉了揉太陽穴,“你明知道我要說什麽的,鄭旭哪怕再有才能,從微末裏爬起,終歸要受人打壓,但若恢複身份,一切隔閡刁難都會隨之消弭。”


    趙清和依然平淡,“那又如何呢?”


    齊允腦子疼,“嫁給一個皇子,總比嫁給一個不知名小官說上去好聽!”


    趙清和終於抬眼看了他一眼,齊允隻覺得那一眼冷冷的,似看穿自己內心想法一樣,就聽她道,“我要得是他這個人,不是他的身份。”左右師兄即便恢複了身份也幫不上什麽忙,反倒會引來諸多覬覦,趙清和覺得這樣挺好的。


    至於官場打壓——這很正常,而且師兄應付得來。


    “你自己想想吧。”像是被這句話激怒,俊朗青年直接甩袖離去。


    此處僻靜,趙清和與太子在裏麵,按理說是不會有人來打擾的,但無人看見,太子走的前一刻,屏風後身影顰動,一人隨之離去。


    “君當如竹,風過不折,雨過不濁,不爭平生之榮辱,願付輝煌於一瞬。”師兄,希望你也能如此。太子走後,趙清和隨意將畫收起,扔到一堆禮物中。


    往來客很多,多的讓趙清和開始懷疑自己師兄到底是不是一個七品小芝麻官了,而是權傾朝野令人巴結的高官。


    但好在,無人留下做客。


    ……


    是夜,人潮湧動,繁華如斯,花燈節至。


    “姐,你看那個花燈!”一把清脆的少女嗓,放在人群裏該是毫不起眼,卻引來身旁人頻頻側目。


    無他,這兩位姑娘長得俊,穿的好,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


    尤其是右側這個姑娘,看起來十四五歲,著一身描金白衣,本是清素的料子,愣是被她穿出一身仙氣,眉如遠山秀麗,一雙黝黑的眸子平淡又瀲灩,貴氣又清遠。


    “那是誰?”


    “像是趙家的兩位姑娘。”


    “小神醫啊。”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般好看。”


    “……”


    任他們如何驚歎,趙清和已經被妹妹拉著來到花樓前。


    台上放著一盞極其華麗精致又秀美的牡丹花燈,燭光幽暗黃昏,一幹花燈裏,唯有這盞燈一下子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這是今年的花燈王了,若能得到它,必定能得到花燈神的祝福。”趙清雅拉著她解釋道,“這牡丹極其秀美,稱極了姐姐。”


    說著上前加入猜謎對對子的隊伍裏。


    那裏已經有一位錦衣姑娘在了,長盛不衰,已經打敗了好幾位公子,正雀躍時,趙清雅上了台,“我來和你比一下。”


    錦衣姑娘笑容淡下去,衝她點點頭,“能者居之。”


    她是個極有才華的人,趙清雅上台前已經有不少人被她擊落,但趙清雅也算得上長安城赫赫有名的小才女,自然不趨她。


    “開始吧。”說著對著趙清和揮揮手,“姐姐看我!”


    趙清和笑著對她點點頭。區區謎語,應當難不倒她。


    倏然間,那錦衣女子也看過來,目光幽沉,在趙清和挑眉時卻是突然燦爛一笑,如山花盛開,又很快收迴目光。


    “紅關公,白劉備,黑張飛,叁結義。”這是謎題。


    “荔枝。”兩人同聲喊出。


    “甫入葡園枝累累,正臨華苑草萋萋。”


    “菊花。”


    “……”


    掌櫃的笑容可掬,“還剩最後一關,對對子,規矩你們也知道,老夫便不多說了,開始吧。”


    錦衣女子先出,“林花經雨香猶在。”


    “芳草留人意自閑。”趙清雅直接寫道。


    “水有蟲則濁,水有魚則漁,水水水,江河湖淼淼。”


    “木之下為本,木之上為末,木木木,鬆柏樟森森。”


    “……”


    “身行萬裏半天下,姑娘請。”錦衣女子笑容淡定自得。


    “……”趙清雅苦思未果,半響,搖頭道,“是我技不如人。”說完下場。


    “如此說來,這花燈,合該屬於我。”錦衣女子笑了,笑容豔烈之至,就要去拎那花燈。


    趙清和側了一眼,發現上台前生龍活虎的妹妹此刻端著嫻雅到刻板的笑意,不禁歎口氣,伸出手,“等等。”


    接燈籠的手僵住,錦衣女子迴頭,想要看看是誰這般不知好歹。


    “得罪了。”嘴上說著道歉的話,趙清和臉上卻平淡的很,指了指那花燈道,“能者居之。”


    意思是,多的是有人還沒上場,花燈尚未有歸屬。


    正要到手的東西就要飛了,任誰也不會好脾氣,錦衣女子目光沉沉盯她半響,“你待如何?”


    趙清和笑容和煦,“能者居之,自然要繼續比拚的。”


    掌櫃適時道,“趙姑娘此言有理。”


    “姓趙?趙清和同你什麽關係?”錦衣女子問道。


    “關係不大。”趙清和道,“正是本人。”


    謔!趙清和親自上場贏花燈!台下頓時熱鬧起來,還甚至還有人高喊,“趙姑娘加油,花燈必然是屬於你的!”


    “……”趙清和臉色不變,拿筆直接寫了一行,“眼高四海空無人。”


    這句話,卻是對上了聯子。


    “你膽子不小。”錦衣女子淡淡道,這對聯方才趙清雅未必是對不出來,隻是寓意太多空廣,稍有不慎,傳出去會被恥笑。


    “多謝誇獎。”趙清和安然受下,而後誇道,“姑娘眼界很高。”


    身行萬裏半天下,眼高四海空無人。


    這眼界,高到沒邊了。


    當然,也可以說是,野心廣到讓人側目了。


    自命清高,偏又覺得高處不勝寒。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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