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香煙渺渺,窗邊的綠植綠意蔥蘢,陽光透過窗戶落在桌上,氣氛是那樣的安寧祥和。


    玥風城和無相使兩人隔著棋桌對坐,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對弈。


    時光好似迴溯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北闕還在,久到他們還年輕,無憂無慮。


    無相使預感沒錯,玥風城的心境的確發生了變化。


    這次閉關讓他想通了許多事情。


    棋子經過深思熟慮後落下,黑白二色在棋盤上演化出別樣的人生。


    無相使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挑著重要的一一講述給玥風城聽。


    玥風城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直到他講完,才開口說道:“所以,林驚天沒有死,玥瑤也迴來了,是嗎?”


    “是。屬下原本打算去拜訪大小姐,但是考慮他們夫妻二人剛見麵,定有好多話要說,就打消了這一念頭。”


    “你做的對。都說久別勝新婚,他們定有說不完的話,還是別打攪的好。”


    無相使心中驚奇,他居然從玥風城的臉上看到了慈祥的表情。


    宗主這是想大小姐了?


    接著又聽玥風城繼續問道:“孩子們呢?他們可都好?”


    “孩子們也都好。他們也來了天啟城。”


    聽到這話,玥風城突然變了臉色,訓斥道:“糊塗!林驚天是怎麽當爹的?眼下天啟城什麽形勢他不知道嗎?為什麽要讓孩子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無相使實沒想到宗主居然會產生這麽大的反應,要知道之前他怨大小姐,連帶著兩個孩子也不喜歡。


    這是轉性了?


    還是……有別的陰謀?


    無相使心中警惕,懷疑玥風城是不是又在打拿孩子們要挾林驚天夫妻的戲碼。


    “王爺息怒,您冤枉林驚天了。是大小姐帶他們來的,確切的說是兩位小主找上的大小姐。”


    “原來是這樣,是我錯怪他了。他們夫妻也真是的,怎麽能讓孩子們來這麽危險的地方?”


    玥風城皺起眉頭,表情擔心,想一出是一出,“你馬上去告訴他們,讓他們立刻把兩個孩子送迴無雙城,就說是我說的。”


    無相使尷尬的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別說現在關係鬧僵了,就算沒鬧僵,他說話也未必好使。


    “宗主不必擔心,兩位小主都不是普通人。陌兒如今已是大逍遙境,更是領悟出不俗的劍意,邁入劍仙之境。搖兒也有自在地境的實力,距逍遙天境也隻有一步之遙,隻是過於貪玩,遲遲不能突破。”


    聽著外孫和外孫女如今居然這麽厲害,玥風城深邃的眼眸中逐漸亮起光芒,痛快的笑起來。


    “哈哈,不愧是我玥風城的外孫和外孫女,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實力。搖兒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不喜歡練武,她像極了她小姨,慣會撒嬌賣慘……”


    真想看看他們現在長成了什麽樣子。


    最後一次見麵已經是三四年以前了。


    笑著笑著,眼中的光漸漸消散,表情也變得落寞起來。


    “我後悔了。”


    無相使愣神了片刻,才聽明白玥風城說的是什麽。


    心情十分的複雜,他終於等到了這句話,但是貌似已經遲了。


    他看著無相使,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對不起他們夫妻,也對不起你們。”


    無相使閉了閉眼,歎了口氣,“宗主言重了,你也是為了北闕。”


    玥風城搖搖頭,苦笑一聲,“你就不用安慰了我。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屬下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沒有。你的確該失望,事實證明你的很多建議都是對的。可我卻剛愎自用,在突破到神遊玄境之後更是膨脹到自以為天下無敵,結果就是親手毀掉了北闕的複興之路。”


    果然,人隻有在痛徹心扉後才會悔悟。


    可悔悟不意味可以重來。


    有些事情一旦失去了,就再也迴不來了。


    “你說我若是跟他們夫妻道歉,他們會原諒我嗎?”


    看到有些神經質的玥風城,無相使的心情也變得低落,他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玥風城自問自答道:“玥瑤心軟,我猜她會,但也僅僅隻是原諒,並不意味著和好。哎,錯了,一切都錯了。”


    “我已經無力挽救北闕,眼下能做的就是讓更多的人活下去。而能救他們的隻有林驚天和玥瑤。你說,我若是把天外天的宗主之位傳給林驚天怎麽樣?”


    看來宗主是真的後悔了,也意識到繼續下去整個天外天都會跟著葬送在天啟城。


    對於宗主這一想法,雖然他很是讚成,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林驚天是不會做宗主的。”


    玥風城不解,“為什麽?”


    “因為他從未想過,也不想做。他隻想跟大小姐和孩子們在一起。”


    是啊,以林驚天的修為想要什麽樣的勢力沒有?


    可憐他之前根本看不清。


    玥風城愣神了許久,最後化作一聲苦笑,“現在想想真是可笑。自己以為是寶,殊不知人家根本不屑一顧。玥瑤嫁了一個好男人啊。去通知他們來吧,玥瑤對天外天有感情,他們會接手的。另外,若是可以,讓他們把孩子也帶來,我想見見他們。”


    聽著玥風城的語氣,無相使竟有種他在交代後事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一麵擔心玥風城的身體狀況,一麵又擔心他是裝的,醞釀著對林驚天一家的陰謀。


    為此內心十分的矛盾。


    他盡量掩飾住臉上的情緒,以平和的口吻問道:“王爺怎麽會突然想到讓位了,可是身體出了狀況?不如讓屬下替您檢查一下吧。”


    玥風城笑了笑,“無事,就是想通了很多事情。人老了,就喜歡念舊。你去跟他們說吧,來不來全憑他們自願。我連林驚天都打不過,又能對他們一家做什麽呢?真的隻是想見見他們。”


    無相使見他不像是說謊,而且人家父女之間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通知給到了,來不來就由他們自己決定吧。


    “是,屬下會親自前往告知大小姐。”


    “好,辛苦了。哎,輸了。這麽長時間沒見你的棋力還是一如既往地犀利。”


    一盤棋下到了末尾。


    無相使兵臨城下。


    玥風城四麵楚歌,毫無退路,隻能無奈的投降。


    ……


    皇後宮中。


    玥卿挺著大肚子站在窗前,望著院子裏的桂花樹愣愣的出神。


    她比之前圓潤了許多,臉上笑容柔和,眼神中也少了許多的戾氣,多了母性的光輝。


    紫衣侯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低著頭,陰鷙的目光好似一把鋒利的匕首落在她的肚子上。


    斷根之仇讓他忍不住想要剖開她的肚子,讓她體會到最深的絕望。


    但是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正在跟玥卿講述外麵發生的事情。


    他本以為在聽到玥瑤迴來的消息時,她會大發雷霆,最好是動胎氣。


    結果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玥卿的反應很平淡,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覺得玥卿是希望玥瑤活著的。


    “是嗎,她果然命好。我大概今晚就要生了,你去幫我傳個話吧,把我的情況告訴她,就說我想見她。我害怕,讓她進宮來陪陪我。”


    紫衣侯心中警鈴大作,不明白玥卿為什麽會突然讓玥瑤進宮。


    玥瑤真要是入宮,他還如何報複玥卿?


    “娘娘,恕奴才多嘴,您之前對無雙王妃做的那些事情,奴才擔心無雙王妃會趁機報複您。”


    玥卿搖搖頭,“不會。你對姐姐的善良一無所知。她會怪我,會恨我,卻不會傷我,更不會傷害我的孩子。她是我姐姐,也是我娘親。或許是我也即將做母親的緣故,很多事情忽然就明悟了。你去吧,告訴她,我想她了。”


    紫衣侯還想繼續勸說玥卿打消念頭,但是對上她堅定的眼神,意識到她是打定了主意,隻能答應下來。


    “是,奴才馬上派人去傳話。”


    答應是一迴事,去不去傳是另一迴事。


    紫衣侯冷笑一聲,躬身退出房間。


    離開後宮,往宮外走去。


    路過一座空置的院子,他突然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頓時臉色大變。


    環顧左右,發現沒人後,繞到門口,一個閃身鑽進院子裏。


    一個人影從樹後走出來,正是瑾宣。


    紫衣侯連忙上前行禮,“見過瑾宣大人。”


    “嗯,免禮。”


    瑾宣掃了一眼紫衣侯,很滿意他的態度,“你這麽急匆匆的是去哪?”


    “是……”


    紫衣侯猶豫要不要把玥卿吩咐的事情告訴他。


    瑾宣察覺到他的異常,心情立馬變得不快,“怎麽,不能說?”


    紫衣侯心頭咯噔一下,連忙說道:“大人誤會了,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怕打攪到您。既然您有興致,小的自然不敢隱瞞。這不是玥卿快生了嗎,她聽說玥瑤迴來了,就想讓玥瑤進宮來陪她生產,我正準備找人去傳話呢。既然碰到了大人您,您說這話該傳嗎?”


    瑾宣陷入沉思。


    傳還是不傳?


    是把他們夫妻拘在報國寺,還是引入天啟城?


    不,今晚報國寺是嫁接手臂的關鍵時刻,林驚天應該不會來。


    隻有玥瑤,若是能將人擒住,定可以威脅到林驚天。


    “去傳,務必讓玥瑤獨自前來皇宮。”


    紫衣侯心中暗罵,若是讓玥瑤見到自己,自己必死無疑。


    可沒辦法,瑾宣都發話了,他不敢不從。


    “是,小的知道該怎麽做了。”


    瑾宣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知道你恨玥卿,想要報複,但不是現在。耐心再等幾天,用不了多久整個天啟城都將是我們的,到那時你想怎麽報複都可以。”


    紫衣侯心動,眼睛一亮,“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主人是什麽樣的存在你該見識過了。實話告訴你吧,整個暗河已經出動,拿下天啟城也就在近日了。你要做好準備,若是能擒住玥瑤,便是大功一件。等到陛下君臨天下,正是用人之際,說不定你還能超過我呢。”


    紫衣侯心花怒放。


    他的確見識過太安帝的手段,簡直就是神仙般的存在。


    職位什麽的他根本不在乎,以他現在的身份,最高了也就是個太監大總管。


    對他來說,這不是榮譽,是恥辱。


    他真正想要的是長生,是太安帝神鬼莫測的手段。


    “大人說笑了,小的哪有那麽大的野心,小的隻想唯大人馬首是瞻。”


    瑾宣滿意的點點頭,“哈哈,好,放心吧,我會在陛下麵前替你美言的。”


    “多謝大人。大人怎麽會這個時候來皇宮?可是要辦什麽事情?直接吩咐小的就是了,哪用得著親自來。”


    紫衣侯極力討好,真是把一個奴才演到骨子裏。


    “沒什麽大事,隻是來查看一下情況,為陛下進駐皇城做準備。你忙你的去吧,有事我會找你。”


    “是,小的告退。”


    紫衣侯沒有多想,高高興興的退下,已經開始幻想太安帝重新占領天啟城的景象了。


    等到紫衣侯走遠,瑾宣立刻通過地道前往關押隆昌帝的宮殿。


    找到人,又通過地道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皇宮。


    迴到別院。


    “陛下,人帶迴來了。”


    瑾宣扶著人走進客廳。


    瞧著掛在瑾宣身上,瘦的皮包骨頭,像是一灘爛泥似的兒子,太安帝皺起眉頭。


    “真是個廢物!之前麵對老二、老九的時候不是挺有手段的嗎?栽在一個女人手上,真是丟人現眼。”


    太安帝的怒斥聲驚醒了蕭燮。


    蕭燮奮力抬起頭,睜開咪蒙雙眼,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父皇站在自己麵前,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父……父皇,是你嗎父皇?你是來帶我走的是嗎?嗚嗚~,父皇,兒臣錯了。兒臣沒本事,辜負了您的期待,導致祖宗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兒臣沒臉見你啊,沒臉見列祖列宗。兒臣有罪!”


    太安帝被氣笑了。


    “知道自己有罪,還不算無可救藥。罷了,就讓你這麽死了,的確於心不忍。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說完,手掌對準蕭燮,一股暗紅色的真氣緩緩注入到他的體內。


    很快蕭燮瘦骨嶙峋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紅潤。


    片刻後,蕭燮恢複正常,睜開眼。


    “我這是怎麽了?”


    待看到抱著自己的瑾宣,頓時像是被蠍子蟄了一樣,連推帶跳的從謹宣懷裏掙脫出來。


    “謹宣?怎麽是你?你不是在守皇陵嗎?你抱著我做什麽?難不成你對朕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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