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長因微卷的長發擰成一股繩盤在頭頂上,麻利的用發梢打了個結固定好頭頂上的發髻。


    她接過學生手中的炭筆,在那副看上去舉步維艱的男體素描習作上迅速的做了調整。


    “你一定要了解人體的肌肉骨骼,通過人體外在的皮膚,看到他肌肉與骨骼之間的關係,否則你隻能畫你眼前看到的,當光線稍有變化就無從下手了。”


    公玉長因說道,把炭筆還給了這位同學。


    然後起身繼續查看其他同學的練習。


    教室裏,十來個學生支著大大的畫板,時不時的看向教室中間一手叉腰一手扶椅的男體模特,隻聽到窸窸窣窣炭筆畫在紙上的聲音。


    公玉長因來到窗口,初秋下午的陽光暖暖的漂浮在她的臉上,那像貓一樣圓圓的大眼,透出幾分乖張和銳利,她微微的張開嘴唇緩緩的做了一個深唿吸,那些沒被盤上去的頑皮的細碎卷發,在陽光下輕撫她修長而潔白的脖子。


    公玉長因轉過身來,看著她身旁的一個女學生耳朵旁的小孔。


    她叫顧芷逢。


    患有先天性耳前瘺管,這個女孩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總是獨自往來,也不見她和同學之間又過多的交流。


    公玉長因對於這樣的學生她總是會格外的留意,給與她更多的關心和指導。


    這倒不是她有多高尚,可能也隻是顧芷逢和公玉長因老公林修澤一樣都患有先天性耳前瘺管,所以對她平添了幾分親切感罷了。


    公玉長因正看著那孩子的耳孔正胡思亂想,手機震動了,她急忙走出教室,在走廊樓梯口接了電話。


    “老婆,我想你了!”電話那頭是林修澤。


    “我還在上課呢!”公玉長因說道。


    “我現在開車過來接你,等你放學了一起去楸樹林。”


    “嗯,好的,你要是到我們學校太早,就在大門口的星巴克等我一會。


    —————————————————————————————————————


    林修澤開著他那輛運動型奔馳到達渝城美術學院大門口時,遠遠的看到公玉長因穿著寬鬆的大地色係格子襯衫和那條洗的發白的牛仔褲,披散著微卷的長發朝大門口走來。


    開門,上車。


    林修澤細心的為公玉長因係上安全帶,趁機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嗬嗬,你這身衣服還能穿上啊!”公玉長因樂嗬嗬的說道。


    “當然,你老公身材保持這麽好,跟三年前有完全沒區別好嗎!”林修澤自信迴答道。


    這身衣服,是林修澤去渝城法律援助中心上班第一天時特意買的白領裝備,一件白色紙感棉修身襯衫,一條合體筆挺的藏青色西褲,這麽正式的裝扮,以前他從來都沒嚐試過。


    跟公玉長因相遇的那天,他也是穿著這身衣服正在外出勤。


    今天要去的地方叫楸樹林,那裏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他們約好每年的這一天,無論多忙,都要去楸樹林看看。


    車裏播放著ed sheeran的《perfect》,繞過市區的柏油路路,穿過郊外的林蔭道,最後到達了這個叫楸樹林的地方——一個沒有任何樹木的光禿禿的小河邊。


    ……


    ……


    “請問,楸樹林怎麽走。”


    林修澤轉來轉去也沒發現哪裏有楸樹林,遠遠的看到一個女孩子在河邊寫生,他便興匆匆的跑過來問道。


    寫生的女孩在轉過頭來,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她穿著大地色係的寬鬆的格子襯衫和洗的有些發白的牛仔褲,那濃密而細致的兩道劍眉散發出女生少有的英朗,像貓一樣圓圓的大眼睛,閃著機敏有警覺的光芒,深褐色的瞳孔投向正笑臉盈盈的林修澤。


    女孩用手捋了捋散落到臉上的長發,卻忘了自己手中的水彩筆所以這一捋正好畫筆戳到了自己的臉,一坨綠綠的顏料粘到了她白皙的臉頰上。


    林修澤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女孩卻毫不在意仰著個大花臉對林修澤說道:


    “腳下!”


    林修澤以為自己踩到了她的啥東西,連忙跳開讓步,卻不料想到女孩子哈哈大笑起來:


    “見過笨的也沒見過這麽笨的。”


    “你說啥呢,我問你路,不說就算了,幹嘛罵人嘛!”


    林修澤皺著眉頭說道,心想要不是看你是個姑娘家,早就要跟你理論了。


    “我告訴你了啊,腳下啊!你腳下的這片土地就叫楸樹林!”女孩振振有詞道。


    “我勒個去!這誰取的名字啊,這麽不正經,專坑爹吧!”林修澤左右看看,這光禿禿的地方居然叫楸樹林,不可思議。


    “誰說楸樹林就得有樹了?”女孩反駁道。


    “那當然,人就叫人,水就叫水,石頭就叫石頭,男就叫男女就叫女。樹林當然得有樹了!”然後看到草叢裏突然飛出一隻蛾子,又說道,


    “蛾子就叫蛾子,難不成把蛾子叫成人,把人叫成蛾子?”林修澤毫不示弱,他心裏想,小樣你也不知道我是學啥啥專業的,敢跟我在這裏貧嘴耍腔。


    “哈哈,你倒是挺能說會道的哈,隻可惜啊見識淺薄,你怎麽就知道人不能是蛾蛾不能是人呢,你怎麽知道男不是女女不是男呢,你不知道,所以你就更不知道這楸樹林可以沒有樹,這河也可以沒水。”


    女孩伶牙俐齒一口不歇氣像說繞口令一樣把林修澤繞暈了。隻好拿出我總歸比你年長幾歲的姿態說道:


    “你們這些小女孩子,就知道貧嘴,我問你,你一個小小姑娘家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來畫畫,就不怕遇到壞人麽?”


    “你都說了偏僻了,那就是沒人來的地方了,既然沒人來哪來的壞人呢,再說了,就算有壞人來,誰幹過誰還不知道呢。”女孩子一副不屑的表情說道。


    “別看你人高馬大的,你可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誰,誰要跟你動手啦,你,你這個小女娃子真是不講道理,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一個大男人也不會跟你這種小女娃動手動腳的。”林修澤心急的辯解道,感覺捅了個馬蜂窩,自己收拾不了眼看就要被蟄了。


    女孩子倒是落落大方,站起來歪著頭微微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伸出手來說道:


    “哈哈,不貧了不貧了,我叫公玉長因,你呢?”


    林修澤見人家女孩給了台階下了,立馬伸出手來握了握,


    “林修澤。”他說道。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而這光禿禿的河流,名叫楸樹林的地方,就是他們第一次邂逅的地方。


    他們到達楸樹林的時候已經快日落西山了。


    初秋的夕陽將整個楸樹林染成了紅色,大大小小的亂石安靜的守著淅淅索索流動的河水。


    林修澤拉著公玉長因的手,在秋季幹涸的河床上,挑了一塊大大的石頭坐了下來。


    “老婆,這是我們結婚後第一次來著裏哦!開心嗎?”林修澤問道。


    “當然開心啦,每年來這裏,我就會想到第一次遇見你的傻樣,哈哈,不過三年過去了,你還是那麽傻傻的哈。”公玉長因逗樂道。


    “我哪裏傻了,隻是在愛的人麵前才會傻嗬嗬的而已!”林修澤說道。


    “快打住!嚴打土味情話!”公玉長因連忙捂住林修澤的嘴巴,林修澤雙手護胸掙紮著裝出一副誓死不從力保貞操的誇張表情,惹得公玉長因哈哈大笑。


    “老娘發了善心,今日就饒了你這小俊生吧!”


    “謝小主憐惜!”林修澤連忙配合演出。


    兩個人磨磨唧唧裝模作樣的演了一會,公玉長因掏出相機,打開自拍定時模式,放到石頭的另一邊,兩個人對著鏡頭拍了一張照片。


    鏡頭裏是公玉長因隔空一拳打過來,林修澤頭一歪一副被海扁的悲慘模樣。


    這是他們來楸樹林的目的,每年都在這個地方同一個地點,穿同樣的衣服發型同樣的姿態拍一張紀念照。


    天色暗了下來。


    他兩才離開了楸樹林,一路上還在憧憬明年這個時候來這裏,該又是什麽模樣。


    兩人又去吃了法餐,席間還交換了精心準備的禮物。


    迴到小區門口時,他們又在大門口旁邊的照相館把下午拍的照片打印了出來,每年他們都會把在楸樹林拍的照片打印出來放到相冊裏,然後像兩個金婚的老夫老妻一樣,一張一張的對比看著,細細的找著每年的變化。


    公玉長因是個作息時間非常規律的人,這可能是受到軍人父親的影響,一到十點半就準時躺上床不一會就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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