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湯圓的時候,是在揚州的千佛寺。在此之前,完全沒有任何一點關於她的消息和訊息。唯一知道的就是,湯大人三個女兒,她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想法。在遇到湯圓之前,女人對自己而言,就是麻煩。


    是的,麻煩,除了會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會什麽?這一切的源頭也無非是為了父皇的榮寵,還說的好聽,是為了愛。加上一個好聽的名頭也掩飾不了最真的醜陋。女人這種東西,自己從來都不需要。


    所以,不用對她們有好臉色,因為,根本就不需要。不管是誰,哪怕是公主也一樣。


    那時候父皇讓自己去揚州查事,還讓自己順便去趟千佛寺,說那裏確實靈驗,說他年輕時候也在那裏拜過。雖然很不樂意還是去了千佛寺,然後就見到了父皇口中所謂最有靈氣的方丈大師。


    明明就是個江湖神棍,一串佛珠而已,居然要千金。所謂的佛前供養數百年,誰知道呢,嘖。懶得聽他那些口中的大道理,什麽煞氣太重戾氣太深。真是無稽之談,宮裏人人都是如此,有什麽好奇怪的?


    直接帶著長安和將軍去了後山。對於屬於自己的,一向都很大方。將軍餓了,那就就地抓動物來烤就是。什麽?你說佛門重地不能殺生?嗬。才烤沒多久,將軍一下子就竄了出去,長安馬上追了過去。


    自己跟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被嚇暈的丫鬟以及被撲倒在地上狂舔的人。


    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將軍,你今晚否想吃飯了,什麽東西都敢舔!雖然長安和自己一同長大,但是將軍從來隻聽自己的話,長安臉上的青筋都爆了也沒把將軍拉過來。對於地上躺著的那個人並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唯一在意的就是將軍居然沾上了別人的氣息!


    即使那人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沒有哭鬧,還是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直接就把將軍帶到河邊從頭到尾的清洗一遍。那人也跟著來了,靜靜的清洗自己,隻是總把眼神往自己身上瞅。太過直白的眼神,一點掩飾都沒有。


    直接側身吼了迴去,她似乎是特別的驚訝,黑黑的大眼頓了頓,又驚訝又害怕,像是受驚的奶貓。心裏的躁意突然就沒有了,麵上還是惡劣的模樣,為的就是看她哭看她炸毛的樣子,是不是真的是一隻貓。


    可是這丫頭居然很平靜的扭過頭,無視了自己,繼續剛才動作。


    生平第一次吃癟,居然是在個丫頭身上,雖然,在別人眼裏,這並不算吃癟。吃癟了當然要找迴場子才對。將軍雖然不認生,但是絕對不會熱情到隨便一個陌生人就撲上去狂舔,隻敢搗亂,絕對不敢像今天這麽熱情。


    掃過她手腕上的佛珠就明白了,和自己的一模一樣,肯定是那個神棍給的。態度更加惡劣的詢問她佛珠從何而來的,隻是為了看那個一直鎮定的丫頭變臉。可是,這丫頭居然又忽視了自己!


    第二次吃癟也是她給的!


    絕對不能忍,直接上去順手拍了那麽一小下,絕對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那麽不經拍一下子就掉進水裏去了,長的這麽胖,下盤居然這麽虛!腦子還沒轉過來的時候人也跟著跳了下去,誰知那水很淺,自己跳下去的動作是那麽的多此一舉。


    或許是為了掩飾尷尬,或許念頭還沒有打消,態度越發的惡劣和口不擇言。可是,她的態度真的很奇怪,好像不管怎麽對她,她都不會生氣,什麽事都影響不到她的那種感覺,這樣壞的情況,還是呆呆的模樣。


    像個傻子,隻是她雖然不說話,但是行動卻沒有任何的停頓,顯然是不想多費唇舌,或者知道情況不能更改?大智若愚是這樣的人?


    第一次遇到這麽奇怪的姑娘,她和宮裏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樣。


    當時一定是腦子發熱了,看著她渾身濕透了居然把外套丟給了她。丟出去的瞬間就後悔了,不過君無戲言,斷沒有收迴來的道理,反正外套穿一次也不會再要了,就當施舍給可憐人好了。


    不過,這個丫頭居然連句感激的話都沒有,第三次吃癟!


    這口氣絕對咽不下,隨便一查就知道了她正是自己來調查的湯家三房的女兒,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可是還沒來得及詳細看她的調查結果,看到她的名字就頓住了,她叫湯圓,而自己,小名是元宵……


    這個名字,是母妃取的,發作的那天正好事正月十五。後來父皇告訴自己,是母妃抓著他的手求著讓母妃來取小名,取元宵,一為應景,二為祈願,希望真的能團圓。誰知,她還是走了,願望沒有成功。


    這個名字除了自己和父皇沒人知道,自己也從未告訴過旁人,隻是刻在了隨身攜帶的玉佩上麵。不知道母妃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是她為了自己而死,這點願望,也隻能像現在這樣“圓滿”了,好歹也一直在身邊不是。


    對於母妃的印象,實際上一點都沒有,因為出生的時候她就走了。後來知道的關於母妃的一切都是從父皇和以前伺候母妃的人那裏聽來的。聽說她很期待我的出生,聽說她明知道身體熬不住還是堅持要留下自己,聽說她給族人下了死命令,絕對不能因為生了個皇子就起了非分的心思……


    好吧,母妃也是麻煩,最累的那種,為了兒子犧牲自己這種最不想看到的麻煩。


    父皇的心思真的很難猜,母妃做的那些他都清楚,他無比清楚母妃沒有讓自己當太子的意思,可是,他違背了母妃的意願。是因為愛母妃麽?不,絕對不是。雖然外人都這麽認為,自己卻不這樣想。


    如果他真的對母妃懷念不已,每年母妃的忌日,也沒見他有任何的哀怨。身為帝王,當然不可能隻有母妃一人,可是,忌日那天都不見他分任何的心思。既然如此,又何必對自己這般好?他越如此,自己就越叛逆,或者說,更加的肆無忌憚,並不想違背母妃的意思,可是又沒有能力反抗父皇,隻能在夾縫中生存。


    從記事以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父皇包辦的,待遇超過了所有人,包括太子。宮裏從來都不缺少趨炎附勢和明槍暗箭,父皇大約是真的對自己很好,不管什麽,他都會給自己處理的幹幹淨淨。


    這些好還是明麵上的,暗地的好若是說出來,恐怕太子也不會讓自己長這麽大了。懂事以後就越發的煩躁,一切都好又一切都不如意,性子的張揚完全浮現在了表麵,誰的麵子也不給,就連父皇,自己也隨時嗆聲。


    外麵的謠言不是不知道,沒有一點掩飾的想法,甚至還推了一把讓謠言傳的更猛。這樣一來,誰都知道七皇子是個不學無術性子怪戾的人,這樣,父皇說不定就會改變想法了。畢竟,外在形象毀的太嚴重了。


    可是,父皇還是如以前那般,甚至私底下更加的好了,還很讚賞,說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說自己還很年幼,這是最好的保護傘,雖然不至於讓別人消除疑慮,至少可以最大限度的讓旁人有個勉強可以相信的猜測。


    當時真的可以說是晴天霹靂了,第一次對上父皇就輸的一敗塗地,偷雞不成還搭上了自個兒。想要挽救已來不及,父皇的手段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不過幾天時間,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偏愛七皇子,不過是對小兒子的偏愛。


    自己先前做的,不過是小打小鬧,班門弄斧而已。後來就學會了服從,學會了聽父皇的話,隻是心裏的躁意怎麽也拉不住,隻能死死的按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爆發。所以後來,不僅京城,就連外省,也聽聞了皇七子的傳言。


    她是湯圓,自己是元宵,名字明明是“一樣”的,可是生活為什麽差了那麽遠呢?看起來那麽傻的人,呆呆的木木的,可是她的眼神真的很清澈,清澈到一眼就能看清她的本心。如果是複雜的家庭,絕對不可能養出這樣的人。


    明明是一樣的,她就可以這樣順心,而自己,隻能在皇城這座大囚籠裏接受現實。


    母妃,我在揚州遇到了一個很不像麻煩的姑娘,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她有著我的求而不得。我和她應該算有緣分,一樣的佛珠,一樣的“名字”,我很羨慕她,我想擁有她那樣的生活。


    可是,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母妃,我真的很想摧毀她的幸福,憑什麽,她就可以,憑什麽,我就要接受這一切。摧毀一個人的幸福很容易,但是我好像下不去手?不是所謂的道德,那玩意我從來不在乎,隻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腦子裏就跟著出現了她平淡無波的眼睛。


    明明是個小丫頭,為什麽會這麽平靜呢。


    母妃,我該怎麽做?我又羨慕她又討厭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想要她那樣的生活,同時也想把她狠狠的拉下來,一起進入黑暗。人生在世,誰也不可能一張白紙直到死亡,終究會染上其他的顏色。


    可是,又很想她眼底的清澈一直保留,這樣的感覺,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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