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八有些吃驚地指著自己,問道:“我?我要怎麽配合?”


    郭岱說道:“你擅使槍棒,所施法術也大多依賴手中長槍發出,攻勢就近難及遠,孤身闖陣拚殺,沒有旁人掩護,往往容易落入困陷之中。”


    洛八一看就是平日裏認真好學的晚輩弟子,聽郭岱這麽講,毫不掩飾地說道:“我師父當初就提點過我,說我雖然武功法術皆有小成,可短處就跟郭道友說的一樣。”


    “令師眼光獨到。”郭岱問道:“不知惡蛟澗是哪處所在?”


    “就在南境,不過離南海國挺遠的,在深山老林之中。”洛八笑道:“傳說久遠前有惡蛟作亂,興風作浪吞食百姓生靈。後來有天外一劍橫空而下,劈山斬嶽,將惡蛟鎮於劍痕溝壑中,便是惡蛟澗的由來。”


    “難道惡蛟沒有死嗎?”郭岱問道。


    洛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都是前人的傳說,反正我們那裏祖祖輩輩都說,惡蛟最後化成一杆長槍……喏,就是我現在手裏這杆。”


    麵對郭岱,洛八沒有半點隱瞞,連自家師傳的隨身法器都雙手奉上,實在是客氣得讓郭岱都有些慚愧。


    接過惡蛟槍,郭岱舞了一套槍法,與洛八的龍蛇槍罡、崩錘勁強不同,郭岱的槍法行雲流水、槍尖鋒快,更像是一條盤纏在周身的蛇信,隨時準備一觸即發。


    不過看似是武功槍法,實則融入了《萬化歸元書》中的銳意藏鋒術,其實也是含藏手的變種,隻不過更注重含藏金性鋒銳之力,凝於槍尖一點而出,直擊對方要害。


    “好!”在場圍觀之人紛紛叫好鼓掌,畢竟在場雖說都是瀝鋒會成員,但並不是誰都樂意為他人展示自己所學。


    郭岱槍法使得中規中矩,施法時也未曾刻意掩藏氣機運轉變化,既是在指點洛八,也是給眾人觀瞧,能領會到多少就看各人悟性了。


    “獻醜了。”郭岱使完槍法後對洛八說道:“我已經好久沒碰槍棒武藝,有些生疏了。”


    “不不不!郭道友的槍法非常精妙!”洛八臉色有些驚訝,沒想到郭岱一拿到自己的惡蛟槍就能施展地如此順暢。


    其實方才郭岱接過惡蛟槍時,就已經察覺到槍中蘊含的龍蛇大力,如果不通武藝,不知曉如何運勁,恐怕會被惡蛟槍震得筋骨酥軟。


    惡蛟槍的材質很特殊,郭岱拿上手也看不出來,隻覺得比尋常竹木槍杆重,但又比金鐵材質要輕,槍杆本身頗有韌性,輕輕一掰還能彎曲,鬆手自然彈迴筆直。舞槍之時,要催動自身內勁,令其貫通槍杆、直至槍尖,龍蛇大力便迴隨著內勁勃然而出,威力驚人,足可一擊砸裂丈餘石磨。


    如果是像洛八這樣的惡蛟澗弟子更不用說,憑師傳道法禦使長槍,雖未必能興風作浪、摧城拔寨,但射沙激浪這類法術都不在話下,而且法武合一往往發揮出威力更強、妙用更大。


    “這到底是什麽材質?我怎麽覺得像是野獸筋骨?”郭岱悄悄詢問宮九素。


    “這是……龍筋?”宮九素驚疑道。


    “等等!”郭岱連忙說道:“你的意思是……惡蛟槍真是蛟龍變成的?”


    宮九素言道:“我沒有這麽說……聽洛八所言,惡蛟澗這一門似乎也不了解他們自己的傳承。但是從惡蛟槍的來曆看,至少確實有蛟龍被方真高人斬殺,至於蛟龍化兵之言有點誇張,估計是斬蛟之人抽出龍筋,煉成這杆大槍。”


    “束龍筋成槍,好東西啊!”郭岱說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洛八其實還沒有將惡蛟槍的妙用完全發揮出來,蛟龍天生禦水之力,能引洪潮狂瀾,龍筋乃是其身血肉精粹,若有朝一日能完全發動此槍妙用,洛八將是你的得力助手。”宮九素言道。


    郭岱答道:“我隻是讓他在彩雲國的時候跟我搭手配合,就像我跟杜師兄一樣。”


    “以洛八的品性,隻要你肯給他傳授指點,便視你如師長,你不也是一直跟著你的杜師兄嗎?”宮九素反問道。


    “不一樣,我比不上杜師兄。”郭岱歎道:“好吧,既然你這麽說,隻要適合他的,我都盡量教。”


    “以後要是有機會,也要到惡蛟澗看看。”宮九素提醒了一句。


    郭岱將惡蛟槍還給洛八,說道:“好槍、好槍法,以後有機會定要到惡蛟澗拜訪令師。”


    “沒問題!”洛八興致滿滿地說道。


    “對了,你出發前去弄一套衣甲吧,近身搏殺還是要有東西防身的。”郭岱說道:“費尤副席那裏請了不少煉器師,應該有衣甲匠。”


    “那我等下就去!”洛八行了個禮便退開,郭岱繼續與其他人切磋試驗。


    在遠處旁觀的勾腸客看著郭岱一個接一個地切磋,說道:“他氣機法力可真綿長,一點都不見累的。”


    黎巾沒有說話,而是緊緊盯著郭岱。剛才他舞槍之時,施展銳意藏鋒術不加遮掩,黎巾看得分明,知曉這是羅霄宗《萬化歸元書》中的法術。


    “彈指聽雷、不卸罡風、尖峰石筍,還有銳意藏鋒術……將本門法術運用得如此圓融無礙,五行變化流暢自如,可見絕不是偶爾窺知本門法術的江湖散修!此人定是羅霄宗正傳弟子。”黎巾心中隻覺得疑惑不解:“如今正傳弟子散落各地,有這樣的修為,按說應該有所安排,為何當初來到駝峰山,並沒有表露自己身份?還是說他也不知道那裏是本門暗中設立的據點?


    既然是這樣,那他的這身修為又是從何而來?是哪位門人私自傳授的嗎?可沒理由不跟他講明本門現況啊?亦或者此人來曆與潛伏本門的邪修奸細有關?但要是這樣,他也不該這樣冒頭張揚,反而在我麵前曝露身份……”


    黎巾想來想去,又在元神中幾經推演,最後也沒得出一個結果來,隻得繼續觀瞧。


    “你們兩個不下來試試嗎?”郭岱這時迴頭對勾腸客與黎巾說道。


    勾腸客手裏有條蜈蚣攀爬,說道:“我就不用了吧?跟你比過一迴了。”


    “黎巾道友,為了方便安排,與我來切磋一番如何?”郭岱說道:“在場幾乎所有瀝鋒會同道我都試過身手了,就你還高深莫測。”


    黎巾臉上有膽怯之色:“這個……郭道友你這麽厲害,我恐怕一迴合都撐不下來。”


    “你全力進攻便是,我不還手。”郭岱言道。


    “這不太好吧?”黎巾見眾人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顯然郭岱的身手讓他們誤以為同行之人都必定修為不凡。黎巾見狀咬了咬牙,看來還是要顯露身手,就是不知能否在郭岱麵前藏住自己來曆出身。


    提著扁擔來到場中,黎巾朝郭岱抱了抱拳,說道:“那我就冒犯了。”


    “切磋而已,談不上冒犯。”郭岱說完後抬手招指,示意對方上前。


    黎巾將扁擔扛在肩上,一端高挑在上,伴隨黎巾深深一納氣,高挑在上的那端好似吊了什麽重物,緩緩壓下,連黎巾的身形也微微駝下。


    “小心。”宮九素忽然提醒了一句。


    郭岱沒有迴話,他比鬥之時一向謹慎,從來沒有放鬆輕敵的時候。隻見他五指虛握,一陣金弦之聲凝而不發,嚴陣以待。


    修士比鬥切磋,不還手並非什麽都不做,更不會隻肉身硬抗對方攻勢,最起碼的護身法力與化解手段還是要有的。因為並不是誰都有混元金身那樣的強悍爐鼎,而且就算是混元金身,也遠沒到金剛不壞的程度。


    黎巾蓄勢已足,肩後扁擔那端已經低於肩前,然後手一按,好似投石車般,扁擔猛然翹起,迎風變長,化作一道黑影當頭蓋下!


    郭岱見狀,抬手一推,金弦撫萬塵在掌心發出,金弦之聲擋住扁擔。


    即便如此,郭岱還是覺得萬鈞之力由上而下壓落己身,雙膝一沉,腳下泥土地即刻下陷半尺,卻沒有煙塵激起,好似周圍一切都被巨力壓下。


    黎巾沉喝一聲,扁擔上壓力再催,金弦撫萬塵當時湮滅,扁擔結結實實拍在郭岱掌中。


    然而襲身而至的力量,並不是隻讓手掌承受,而是全數壓在郭岱身上,仿佛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掛著鉛錠子墜著,要將郭岱壓倒在地。


    “好!”郭岱揚聲大喝,腳下好像踩了油似的,向後滑開,扁擔直接敲在地上空處。


    轟隆一聲,平地雷震響徹眾人耳邊,但看地麵並無震顫,扁擔敲落的地方也沒有塌陷下凹,隻留下扁擔杵地的淺淺印痕。


    郭岱見狀沒有說話,方才要不是反應得快,肯定是要被這股重壓摁倒在地。黎巾法術之妙,是郭岱前所未見的,萬鈞重壓襲身,落空擊地卻無半分激蕩毀壞。


    如果真要論比鬥勝負,郭岱主動退讓迴避,其實已經算是認輸了,因為郭岱無法破解黎巾的法術,硬接接不住,撤身後退,對方也沒有破綻,還可以繼續追擊,隻是黎巾沒有這麽做而已。


    “黎巾道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郭岱忽然麵露笑意。


    “怎、怎麽了?我哪裏做錯了?”黎巾好像嚇了一跳。


    遠處勾腸客努了努嘴,神情頗為緊張。這些日子下來,他也算對郭岱有點了解,一個平日裏冷肅慣了的人突然無端發笑,誰知道在動什麽念頭?


    郭岱搖搖頭,說道:“你這修為法力,去做一個偏僻之地的商隊護衛,真是屈才了!”


    “是嗎?我……我哪裏知道這些?以前也沒敢跟人較量切磋,就知道自己修煉。”黎巾試著解釋道。


    郭岱也不揭穿他,因為僅是這麽一下交手,郭岱足可判斷,黎巾絕對不是第一次與人切磋。他施法收功掌握自如,謀定後動、一擊破敵,攻勢落空也不莽顧追擊,處處留有餘裕退路。這分寸拿捏,不僅要名師嚴訓,還要相當的鬥法經驗。


    “你看出來了嗎?”宮九素這時候又問道。


    郭岱答道:“難道……他真是羅霄宗弟子?”


    “方才那一擊,也是含藏手的變化。”宮九素說道:“黎巾這根扁擔似乎有引動異空重壓的妙用,借含藏手施展法器妙用,能聚萬鈞重壓,發揮出的威力比一般修士法器強大得多。”


    “這就是方真修士的錘子啊。”郭岱感歎道:“光是這法器妙用,就不是一般門派尊長能夠煉製的了,我猜測這根扁擔就是羅霄宗高人的手筆。”


    “你之前看走眼了,駝峰山那裏估計是他們的據點。”宮九素說道。


    “這麽說來,這個黎巾就是關函穀所說,散落在外的羅霄宗弟子了。”郭岱迴想起與黎巾相遇的情景:“他們的確不像是因宗門分崩而茫然,顯然是在蓄謀著什麽……要不是因為含藏手,恐怕我還真認不出他們來。”


    “要與他們相認嗎?”宮九素問道:“你也算是羅霄宗弟子。”


    “不、不了。”郭岱忽然想起杜師兄的教誨,“既然他們不說,我也就不追問,也不拿這件事來要挾他們。”


    “有羅霄宗弟子協助,這次你可是得到大助了。”宮九素言道。


    郭岱也覺慶幸:“我之前就擔心瀝鋒會成員不夠穩妥,現在好了,有黎巾協助,足可保證我身後安然。”


    “你就這麽相信他?”宮九素好奇地問了一句。


    郭岱十分確定地說道:“經曆妖禍惡戰、宗門崩頹、離散各地,依舊能夠保持道心堅定、籌謀以待,這樣的人如果還不能信任,世上就沒有幾個人能夠相信了……不愧是羅霄宗的門人,要是換做我,恐怕根本沒有這份耐心,在絕望中一直等待。”


    親曆過自身沉淪,郭岱不得不感慨,光是一個在偏遠邊陲小小據點駐守的羅霄宗弟子都有這份能耐,昔年全盛之時的羅霄宗,又該是有何等傳承氣象?


    看見黎巾,郭岱也不禁反省自己,以前因為仇恨與自身際遇,他在希望與絕望中反反複複,總是難以堅守本心,修為不得精進,蹉跎浪費了多少歲月?難怪關函穀會覺得自己愚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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