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沉寂,雨水衝刷著縣上的一切,張家靈堂上的人漸漸的少了起來。


    兩個穿著素白衣服的女人一左一右,時不時往火垛裏添紙錢。紙紮的人偶花圈列在院外,雨水打在上麵,顯的愈加森冷和淒涼。


    “這張老爺子也可憐哇,年紀大了,被人撞死在外頭兩天才給人發現。”左邊的女人說著,邊用胳膊捅了捅邊上繼續添紙錢的中年女子。


    使了使眼色,讓她往左邊上的一團陰暗角落裏瞧。


    那裏隱隱約約縮著團人影,


    “雖說可憐,但是早走也早投胎,天天帶著個傻孫女,把屎把尿……”她說著搖搖頭。


    “張老爺子也沒見有啥子親戚來訪,咱們這鄰裏的,也算給他送終了,隻是這傻丫頭到時隻怕沒人顧著,後頭也要跟著走的。”


    “那是,好歹也是一把屎尿拉扯大的感情,聽說看到張老爺子屍體時,尖叫嚇跑,不小心撞腦袋,流了好大一灘血,得幸虧當時有人見著救了。”


    “所以說這女娃也可憐,張老爺死的這些天,沒人顧,一身屎尿,嚇得人都不敢靠近。”


    篤篤篤~


    牆上的時鍾到了12點。


    兩人活動了下胳膊,停止了交談,起身並列著往外走。


    正要邁過門檻,那個圓臉大媽站住了腳,轉了身往陰影處喊了聲“哎,那個傻娃,時辰到了,你也早點休息,我們走後你記得關門啊。”


    “行了,你不知道她是傻的嗎?還跟她說這些做什麽,咱們走的時候帶上門就是,都是鄉裏鄉親的,張老爺子家又不是大富,沒人會來的。”


    “嗯,知道了,就是覺得今天這傻丫頭有些奇怪,往日總能聽到她傻傻的吭哧聲,今天太安靜了。”


    聲音漸漸被門阻擋住,漸行漸遠。


    陰影裏的一團烏黑,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好似木頭,不曾聽見。


    靜謐的夜,雨聲漸漸停下,有細細碎碎的腳步聲,仿佛人貓著身子輕手輕腳的過來。


    帶著曆史鐫刻,泛著舊光的木門,吱呀呀呀的一聲,被人輕輕的推開了一道縫隙。


    這聲音讓大堂一刻泛起漣漪。


    陰影處的人依舊一動不動。仿佛和那陰影融合,沒了聲息。


    門縫隙探進一個腦袋,她一雙靈動的好似會說話的眼睛,鼻直而挺,俏容清麗,紮著個馬尾辮大概18歲大的樣子,穿著一身洗的花白的衣服。


    她目光四下搜尋了一番,最後視線定格在那個陰暗的角落裏,關了門,彎著腰正要往那而去。


    忽然,那卷縮著的那團影子動了動,倒是把來的女孩兒嚇了一跳,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四目相對,一人還在驚怔,一人麵無表情,那雙眼睛似乎如此與眾不同,好似麻木又仿佛多了些什麽東西藏在裏頭,那般深邃似黑淵。


    “你……你好,我是張爺爺資助過的夏花,我…我…”夏花覺得很奇怪,自己平時多麽伶俐的一個人今天居然在這個比自己還小年歲的女孩兒,還是個傻女孩兒麵前露出怯意。


    她依舊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夏花握了握有些汗的手心,大步一跨,上前,挺胸閉了閉眼,又睜開道。“我答應過了張爺爺,等他死後來照顧你。我大學也提前畢業了,而且成年了,可以當你的監護人。”


    她快速的說完。


    她歪了歪腦袋,就在夏花以為她要這麽站一整夜的時候,十四歲的女孩兒忽的開了口。


    “哦~”


    那麽輕飄飄的一個字,仿佛無足輕重,無關痛癢。


    還那麽淡定……


    “你……你剛是在迴答我麽?”夏花驚訝的問,忍不住蹲下來,學著她的姿勢,靠了過來。


    “……”


    又不說話了。夏花覺得這才是正常的,但是她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


    “我叫夏花,你呢?”


    “哦,你沒名字吧?你……能聽懂我的話不?”


    “你真漂亮。”


    “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嗎?”


    “哎,可惜張爺爺離開的太突然了,不然我要是早點按張爺爺說的時間趕迴來,興許還能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麵呢。”


    “唔,感覺張爺爺好像知道自己要離世的樣子呢,不過怎麽可能嘛……應該我是想多了吧?”


    夏花正自顧自的碎碎念著,坐在梳妝台前的小女孩才收迴了看著自己鏡子裏倒影的疑惑眼神,投向夏花,目光清冷。


    “夏……花。”


    “我說張爺爺……他……啥?啥?你剛剛說話了?喊我了?”夏花特驚喜特激動的靠過來,就差雙眼冒星星。


    “呀,不對,你會說話?外頭……外頭的人不都傳你是個傻……啊。”夏花忙捂住嘴巴,大眼眨巴眨巴看著她,一臉尷尬,“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是正常的啊……也不對,我是說你會說話啊?那你之前怎麽一直不吭聲呢?”


    “水。”也許很久不曾開口,音色帶著暗沉的嘶啞。


    “啥?”


    ……


    夏花覺得自己都開始莫名其妙了,兩人縮在水缸裏,這深秋的季節,剛剛外頭還下過雨呢,就是不曉得為什麽還要躲在水缸裏。


    “哈……”夏花覺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涼,鼻尖癢癢的一股子味猛地湧上來,仿佛千萬隻螞蟻正前擁後擠地不斷往自己的鼻子裏頭鑽。


    就在一個響亮的噴嚏要打出來時,對麵突然飛快的伸來一隻手,夏花覺得那手弱的似乎隻看得到骨頭,她冰冷的貼在自己的鼻頭上,把那個即將要打出來的噴嚏神奇的化為虛無。


    黑暗裏,那個十四歲的少女,麻木不仁的眼球裏,似乎多了點令人覺得詭異的夜色。


    讓人看不清,摸不透,又好奇地讓人心甘情願的跌落裏頭,無窮盡。


    “我們為什麽要躲在這裏頭,如果有壞人來,咱們應該現在就馬上大聲唿喊救命的。不過……不過你為什麽會知道會有壞人來?”夏花見她收迴了手,忍不住又壓低聲音疑惑出聲。


    她似乎也沒想讓這個詭異的少女再次對自己的話進行解答,近乎自言自語的訥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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