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休整”,臣暄整個人如沐春風,顯得格外暢懷。他將完整的龍脈地圖放在聶沛涵的書案上,清淺笑道:“幸不辱命。”


    然而聶沛涵沒有半分喜色,相反還是麵沉如水,鳳目中斥滿冷冽之意。


    臣暄假裝沒看見他的表情,笑問:“怎麽?慕王不要龍脈了?”


    聶沛涵冷笑一聲,仍舊沒有任何表示。


    臣暄故作一副生氣的樣子,明知故問:“慕王這是何意?改變主意了?還是不信我?”


    聶沛涵盯著臣暄,見他毫不示弱地坦蕩迴視,遂冷聲哂笑:“昨夜你可銷魂蝕骨?”


    “慕王既已娶了王妃,那滋味還不清楚嗎?”臣暄麵不改色地迴道,言罷見聶沛涵依然盯著自己,終於幾不可聞地咳嗽一聲:“咳咳……兩年了,實在沒忍住。還望慕王見諒。”


    這話聽起來不像賠罪,更像示威,聶沛涵的臉色也愈加寒霜:“你是故意的。”


    臣暄佯作無辜地聳了聳肩:“哎,慕王何出此言……主要是我和夙夙情投意合,情到濃處,情不自禁……”


    他話還沒說完,聶沛涵已暴怒而起,一手抓過他的衣襟,狠狠警告:“這是本王的府邸,你最好安分點!”


    臣暄低頭看了看揪著自己衣襟的手,沉穩地笑道:“我夫妻二人行些閨房之樂,值得慕王大動肝火嗎?”


    這話無疑戳中了聶沛涵的痛處,也讓他漸漸恢複了冷靜,不複初開始的驚怒。他放低聲音,沉聲警告:“你總得為她的名節考慮,如今她還是我的側妃。”


    “很快就不是了。”臣暄邊說邊拍掉聶沛涵揪著他衣襟的手,又仔細將襟前的褶皺展平,悠悠道:“若是慕王允準,我今日便想帶夙夙離開。”


    “今日?”聶沛涵笑得諷刺:“你以為我不查明龍脈地圖的真偽,會放你們走嗎?”


    “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騙你嗎?”臣暄淡淡反問:“晟瑞帝臣暄已死,如今我朗弟等著將北宣拱手相送。怎麽?慕王還不放心?”


    他見聶沛涵沒有即刻答話,便繼續道:“我奉勸慕王還是放我和夙夙早日離開吧。否則我兩在你眼皮子底下恩愛有加,隻怕你會受不了,還會被不明真相的下人們詬病綠雲罩頂……”


    臣暄最後一句很是尖刻,麵上也笑得頗有深意:“慕王素來愛惜名聲,如此,可不大好啊!”


    聽聞此言,聶沛涵仍沒有任何表示,連方才的冷冽殺意也盡數斂了迴去。半晌,他雌雄莫辯的絕世魅顏才有了一絲表情,若有所思地開口問道:“你當真舍得為鸞夙拋下一切?”


    “沒什麽舍不得的。”臣暄早已料到會有此一問,便也不假思索地迴道:“慕王認為我兒女情長也好,英雄氣短也罷,我都認了。這北宣江山如何奪得,你也很清楚。原歧暴虐失卻民心,我臣家仗著祖蔭和軍中功績,最後占了個便宜而已……若論孤勇,我又怎及慕王?”


    “真心話?”聶沛涵挑眉。


    “自然是真心話!”臣暄頗為誠實地道:“況且我信奉及時享樂,不舍得為了身後虛無縹緲的英名操勞畢生,拋下這萬丈紅塵。”


    聶沛涵聞言,麵上劃過一絲羨慕之色,卻又瞬間恢複如常。


    臣暄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又戲謔著道:“我太過自負,也不甘心束縛,實在不適合那帝王寶座……如慕王這般心腸歹毒、又有憂患意識的人,才比較適合那個孤高的位置。”


    “這是誇讚?”聶沛涵鳳目沉沉與他對視。


    “當然!”臣暄答得頗為爽快:“難道慕王以為,南熙九個皇子,誰抓了鸞夙我都會妥協嗎?自是瞧著你的治國之才在我之上,才放心把北宣交給你。”


    此言甫畢,兩位王者皆沉默了下來,半晌,才聽聶沛涵寂寥地笑了一聲:“你還是這般能言會道,倒是與她般配得很。”


    “我們般配之處還有很多,言語之道隻是其一。”臣暄流露出自得之色。


    “我方才惱得想要殺了你,你卻四兩撥千斤地給化解了,如此人才若不留在廟堂之上,豈不可惜?”聶沛涵忽然換了話題,試探著詢問:“你出去逍遙幾年,再迴來幫我如何?”


    “皇帝我都不做,還能看上你給的位置?”臣暄即刻笑著迴拒:“況且,我也不能讓你再看見夙夙,萬一某日你獸性大發可如何是好?”


    “哦?你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她?”


    “都不放心!”


    聶沛涵聞言朗聲大笑,想借此遮掩自己的失望與落寞。他承認他有私心,他想說服臣暄留下,一則是欣賞臣暄能文能武,二則也是希望日後能時常看到鸞夙,即便能聽到她的消息也是好的。


    可臣暄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了,他已經為鸞夙畫就了一幅滿是憧憬的畫卷,而自己,永遠都落後一步。


    聶沛涵知道,感情也講求先來後到,自己曾占盡先機,卻被臣暄後來居上。如今,他自問再也沒有那個能耐,可以扳迴敗局。臣暄必定能找到一處世外桃源,遠離塵世煩囂。屆時,即便自己做了統一南北的千古帝王,恐怕也難以再打探到他們的消息。


    自從打敗老四,拿到父皇立儲和禪位的旨意之後,聶沛涵時常會感到空虛。那種空虛的冷意寒徹心骨,好像再沒有什麽能激起他的鬥誌。親緣淡薄,手足相殘……心愛的女人不愛自己,尊敬的對手主動放棄……


    他無數次捫心自問,這一生,究竟是成是敗?他真的贏了嗎?可縱然贏盡人生又如何?最關鍵的一場戰役,他還是輸了。


    如此想著,聶沛涵終是沒有勉強臣暄留下,隻是無奈地感歎:“唯有你這詭辯之口,才能哄得住鸞夙。”


    “也唯有你這絕世風采,才能讓她念念不忘。”臣暄自然知道見好就收,便如此迴道。


    不可否認,“念念不忘”這四個字令聶沛涵很受用,遂舒展了眉峰笑問:“你不喝醋?”


    “你都不喝了,我還喝什麽?”


    此話一出,臣暄和聶沛涵相視而笑。沒有人能理解這份亦敵亦友的相交之情,甚至鸞夙也不能。隻有他們彼此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去,這世間唯有對方值得相托。


    我托你以家國社稷,你托我以刻骨紅顏。


    人活一世,能尋到一個可以托付江山與愛人的友敵,何其難得?


    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吧!


    當臣暄光明正大地找到鸞夙時,她正對著院子裏的花圃出神。


    臣暄眼見有下人在場,便也沒做出什麽曖昧舉動,隻是悄然站在她身後,淡淡道:“好香。”


    鸞夙循聲轉身,險些撞在臣暄懷中。待她後退一步看清來人,連忙低頭垂眸,連耳根子都紅了。顯然,她想起了昨夜羞煞人的情事。


    臣暄倒顯得很坦然,輕聲附在她耳畔道:“今早看你睡得熟,便沒有叫醒你……想我了沒?嗯?”


    他一個“嗯”字尾音拖得很長,還隱隱帶了幾分挑逗的意味。鸞夙聽在耳中,便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一言不發轉身往寢閨裏走。


    臣暄笑著緊隨其後,等兩人前後腳進了屋子,見周遭四下無人,他才從背後環住鸞夙的腰肢,笑道:“果然是沒想我……可見我昨夜還不夠努力……”


    鸞夙聞言耳根子更紅了。她掙紮了片刻,沒有掙脫開臣暄的懷抱,隻得無奈地道:“你別亂說話!”


    “嗯,好。我不亂說話,我隻亂動手。”臣暄說到做到,開始去撓鸞夙的癢癢,把對方折磨得求饒不止,又不敢大唿出聲。


    如此玩鬧了一陣,兩人才漸漸安靜下來,在內室相擁而立,說起了正事。鸞夙早已聽聶沛涵提過臣暄詐死之事,隻是未曾想到他動作如此迅速,不禁問道:“臣暄,你為了我放棄皇位,放棄身份……當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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