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霜聞言依然猶豫,雙手絞在一起,心情矛盾。


    半晌,見薑迎絲毫未有讓步的意思,她抿了抿唇旋即道:“當真不是什麽司空府,甚至與你並無多大關係,所以……”


    薑迎道:“有無關係,那得你說了才曉得。”


    “可是能有什麽關係?你又不認識。”


    “那不如你先老實交待,你究竟何時醒來,又究竟如何在跟丟我以後尋找到正確的道路前來此東小靈界。”


    “……”


    “不敢說?亦或不能說?”


    七月霜看了她半晌,終是屈服,歎著氣道:“好吧好吧,既然你非問不可,我便告訴你,反正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停頓了片刻,終於道:“是一個靈魂。”


    “……”薑迎眼睛都瞪大了,顯然這個答案超乎她的預料:“靈魂?”


    “嗯……或是說,是一枚光球……”


    “光球??”


    七月霜迴頭看了看江卞堡的方向,確認無人前來這才收迴目光,在薑迎麵前攤開手:“就像這樣。”


    言畢,一個小小的半個巴掌大的冰球在她掌心凝結,外麵覆蓋著一層霜霧,懸浮在掌心便如同一枚小小的光球。


    薑迎看著此球,仍舊毫無頭緒,甚至說有一些無法想象。


    “你的意思是,此光球是一個靈魂?它助你尋找‘仙境’,或者說,正是它向你透露仙境一事,讓你跟著我,想方設法進入此地?”


    七月霜又迴憶了片刻,這才道:“差不多是這樣。”


    “哪樣?”


    “唔……它讓我緊跟著你,並告訴我,我在仙境會有更好的前程,可以擺脫乞討的命運,並且它保證不會讓我中途喪命。”


    “不讓你中途喪命?”


    “唔……嗯……”


    “他憑何做此保證,你又憑何相信?”


    這時七月霜抬起眼簾,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薑迎見狀,眼微眯:“與我有關?”


    七月霜又沉默了許久,這才道:“是……又不是。”


    “直說吧。”


    七月霜聳聳肩:“若我說那一日夜裏,你一離開我便醒過來了,你會相信麽?”


    薑迎一挑眉,幾乎立馬道:“它替你隔絕了毒素?你並未中毒,但假裝昏迷瞞過我?”


    七月霜瞪大眼睛:“你這便猜到了?……你不覺得是我未吃你遞的香糕麽?”


    薑迎道:“我看著你吃下並咽下的,並且那並非你不咽下便不會起作用之物。加之你口中的‘靈魂’大膽擔保,我猜不隻有提醒你香糕有問題這麽些本事。”


    見七月霜依舊意外,她搖搖頭:“這不重要。所以不僅是香糕,便連我一開始嚇唬你的毒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一直在演戲?”


    七月霜眼睛滴溜一轉,露出難以掩飾的小得意的笑容。


    薑迎沉默了兩息時間,忽然既無奈又好笑地嗤了一聲。


    七月霜見狀倒是詫異:“……你笑了?……你不該惱羞成怒什麽的?”


    “我為何要惱羞成怒?”


    “我欺騙了你,某種意義來說,我算擺了你一道了。”


    “那又如何?”


    “你不介意?”


    “我為何需要介意?介意能夠扭轉今日的局麵麽?再者說,你如今能夠偷梁換柱、冒名頂替,轉念一想,不正是多得你這一身演技?”


    “你……我……這……”


    這時薑迎背靠身後的白牆,忽而凝思起來。


    “所以那道靈魂既能清楚認出毒物,又能替你隔絕毒素……而它又是衝著仙境而來,哪怕假設它不知通往仙境之路,也該代表著它懂得一些仙術……它當時寄身於你的身體是麽?”


    “嗯。”


    “它可曾與你透露它的來曆?”


    “不曾。我隻知它是一道靈魂,一個魂魄。”


    “是完整的魂魄麽?”


    “唔……不清楚。”


    薑迎想到她所見過的魂魄——先前才處理過的一眾倀鬼,總覺得那光球應當並非單純的靈魂,但是究竟是什麽,她暫時無法確認。


    半晌她又問七月霜:“它究竟因何需要你帶著它追蹤我?它難道無法長時間脫離人身?”


    七月霜道:“我猜不是。以我了解,它單純不知該如何前往仙境。”


    “也就是說,你那晚醒來,立馬便跟在我們後頭離開了村莊,跟著我等趕路?……可你如何避開司空府一眾視線?”


    “我並未避開他們視線。”七月霜道,“實際上,那晚我是跟在司空府後頭——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嘛。”


    “那沙漠境你是……”


    “那光球讓我隨風向前行。”


    “是它指引的你?”


    “嗯。度過那沙漠,後頭的路便好走多了,哪怕那時候我已跟丟你們,但多花一些時間,我還是找到了地方。”


    這下薑迎更確認那光球有仙術了。


    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問題,讓她一時思緒萬千。


    好一會兒,七月霜見她還是眉頭緊鎖,奇怪地歪頭問:“你真就如此在意此事麽?”


    薑迎反問她:“你為何能夠不在意?以你所言,那光球也是清楚你身份之人,你不怕它哪日再出現,給你倒打一耙?還是說,它如今還在你身邊,一切還是它的指導?”


    七月霜忙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


    “跳入第二個山崖後,我便與它分道揚鑣了。它並不知道我的去向,當然了,它也沒有必要戳穿我,畢竟是它說了我來到此地會有更好的前程不是麽。”


    這時薑迎猛地想到界輪盤,便問她:“跳入山崖,你見到了什麽?又是如何來到東小靈界?”


    七月霜感覺她問題賊多,並且不明白究竟有何意義。不過她還是迴答了:“那個山崖與你我一同跳入的山崖一樣對不對?那裏有一陣奇怪的力量,在我即將落入崖底之際托了我一把。


    隨後我便來到了一片……唔……一片草原?總之是望無邊際的草原,我順著斜坡滾了好久,滾完我便順著同一個方向繼續走了。


    後來嘛,兜兜轉轉,總之又來到大山之中。


    我沿著小道走入,遇到三個岔路口,我點兵點將點了一條,走進來,便是東小靈界了。


    哦對了,在那片草原我便與光球告別了,我不知它往哪裏走了,也不知它是否還活著。後來我進入東小靈界,萬般打聽後得知那叫什麽界輪盤,除了東小靈界尚有好幾個小靈界,所以我認為它很有可能根本不在東小靈界,那我還擔心什麽而?”


    薑迎靜靜聽著:山崖、草原、山道與岔路口……


    與她到來時的場景與路徑完全一致。


    這時她忽然有感,問七月霜:“在那草原之上,你可曾看到任何屍首?”


    “屍首??”


    七月霜心說前頭問路徑便算了,這迴連路邊的屍首也要問??


    “沒有哇。”


    “沒有?”薑迎眉頭頓鎖,“一具也無?腐屍?白骨?半點沒有?”


    “沒有,那草原幹幹淨淨,我還想抓幾隻野兔充饑呢,誰知連兔影也見不著一隻。”


    見薑迎臉色有些奇怪,甚至有些難看,她隻好再努力迴想了一下,又道:“哦,在沙漠到山崖之間倒是有一些屍身呢,是司空府的人,你是想找誰嗎?想看看誰死了誰活著?”


    薑迎心說那路上當然有屍身,沙漠境恐怕更多。


    可這不是重點,她想好一會兒,還是問道:“你可曾見過司空傅?”


    “司空傅?”七月霜沉吟一聲,“你是指司空府的長子?”


    “嗯。你應當與他見過麵。”


    “唔……我……”


    “你來到此地,若真心中無鬼,應當無需再隱瞞這件事了。”


    七月霜隻能道:“那好吧,我是見過他,可那是還在王朝的時候,是你算計得清清楚楚的時候。


    之後這一路上我便不曾見過他了,再說了,他是什麽人啊?那狗皇帝禦用的大將、未來整個司空府繼承人、連那光球都要稱讚幾分的人呢。


    就他那身手,那手段,不是我貶低你嗷,就你和我這水準都能來到此地,他能死在路上?


    哪怕死在路上,能死在那山崖底下?那山崖能接住人呢……”


    七月霜絮絮叨叨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薑迎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等她注意到的時候,她舉手在薑迎眼前晃了晃:“喂,你怎麽了?”


    見薑迎依舊走神,她著急地推了推薑迎:“你別這樣,別那麽擔心啊……


    你想想,哪怕他像咱們一樣來到了界輪盤,那他也不定能來到東小靈界是不是……


    哪怕他來到東小靈界,他……”


    薑迎忽然道:“我把他殺了。”


    “他……”話說一半的七月霜後知後覺一怔,“什麽?”


    薑迎抬起頭來,麵色凝重地看著七月霜:“我說,我那時將他殺了,正是在那片草原。”


    七月霜的臉從雲淡風輕嬉皮笑臉逐漸到一陣發懵旋即目瞪口呆。


    “你……你……”


    “你將他殺了?!”


    薑迎點點頭。


    “所以那裏理應有他屍身才對。”


    “不是,”七月霜詫異到手忙腳亂,“你將他殺了?你是說,你那個時候,又瘦又瘸,又被關了這些年,結果將那麽一個自小受過嚴格訓練的狠人殺了?!”


    “我那時用了些手段。”


    “什麽手段?!”


    “這不重要,總之是僥幸,但同時我確定他斷氣了,你真的不曾在草原,或者後來的路上,見過任何屍骨?”


    七月霜怔怔看了她好久,這才木訥道:“我……真的……什麽也看不到。”


    “那你所說的光球,不曾在草原做出什麽異樣動作?”


    “唔……並無。至少那片草原,我不曾見它有奇怪的舉動。”


    薑迎深吸一口氣,指甲緊緊掐入掌心,神情肉眼可見的焦躁。


    七月霜見狀,忙道:“你,你莫著急呀。死者不能複生,我想他可能是……是被野獸拖走了!吃掉了!”


    “你都說了,那裏野兔的影子也無,怎麽可能有野獸?”


    “額……也可能當時環境使然,對吧,那裏總歸也是仙境,並且是界輪盤,十分特殊的地方,或許屍身在那裏無法保存。”


    “我當時為了確認他死透,在附近等待了一日有多,若真是環境特殊,當時不就該發現了麽?”


    “這——這這這!”


    七月霜都被她說得毛骨悚然了,抱著胳膊搓著手臂。


    “那不然有什麽解釋??”


    薑迎若是知道,也不會如此焦躁了。她想了好一陣,仍然無有方向,無奈之下她也隻能保持沉默。


    這時,花家之人等了太久,終於等不下去,派人前來詢問。


    “花小主?”


    七月霜嚇了一跳,連忙迴頭道:“哦,來了來了,你讓阿爹阿娘在堡內等我便好!”


    說罷迴頭對薑迎道:“我該走了。我向你坦白了一切,你可得替我保密。”


    薑迎收迴思緒,掃了她一眼,又恢複原先冷冷的帶著傲氣與洞察的樣子。


    “替你保密可以,隻要你別讓我發現,你今日的一切又是在騙人。”


    七月霜嗤了一聲:“我雖說騙了你,可歸根到底,我的動機從來不變,便是前來仙境。而我如今已經達成我的目的,又有如此好的際遇,我沒有必要再騙你了。”


    薑迎本來也是這麽想,所以她才與她談了這麽多。


    之後七月霜又道:“我告訴你我如今的身份了,那你呢?你在東小靈界有何際遇,身處何方?”


    她原以為薑迎會推心置腹如實迴答,沒想薑迎隻看了她兩眼,忽而露出招牌一笑,拍拍她肩膀低聲道:“聞說花家地位極高,又頗有本事。


    那你想要知道我的身份與下落,應當難不到你,對麽?”


    說著,她不再停留,越過七月霜走迴江卞堡大門。


    感覺又被擺了一道的七月霜:“……你?!”


    這時薑迎再度停步,迴頭問:“你的名字?”


    “嗯?”


    “我是說,你的名字——如今的名字。”


    “……花七月。”


    “好。我叫薑念玉,你可記住了。”


    說著揚長而去。


    七月霜,不,花七月:……


    “你不要太猖狂我告訴你!!”


    然後薑迎仿佛聽不見,仍自悠哉閑哉地往前走,氣得花七月隻能在後頭小跑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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