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道次第廣論》裏說,人應思惟死無定期。


    葉青黎沒想到自己的遺言會是這句話。


    如果早知道壽命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久,或許留下的遺憾就不會有那麽多。


    此刻,刺耳的蜂鳴聲震動著耳膜,視線裏被風吹的隻剩下模糊的輪廓和扭曲的光影。


    意外身亡的葉青黎,卻在無盡墜落的夢境裏,意外的看到了一副血腥的蠻荒畫卷:


    血『液』在地凹處匯集成溪,開始腐朽的屍骨堆疊著,鋪展在廣袤無垠的戰場上。身負重傷的神祗,撕掉身上千瘡百孔的青銅甲胄,部落的勇士已經全軍覆沒,在他身後隻剩下破敗的水神圖騰戰旗,在唿嘯的狂風中怒吼翻卷。


    戰敗的神祗舉劍指天,聲嘶力竭的怒吼:“顓頊為帝,共工不服!”轉而駕馭水龍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一時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身高千丈的巨人奔走逐日,跨山躍海,追逐十萬裏。日遁入鹹池以避之,則天地昏暝。巨人北飲大澤,道渴而死。死前仰天長嘯,聲若滾雷:“大金烏欺我!應龍子欺我!西王母欺我!望舒神欺我!我大誇父,死不瞑目!”轉而以手杖砸地,化為桃林……


    英俊魁梧的殷壽站在摘星樓的樓頂上,對蔓延的熊熊烈火視而不見。崇侯虎當初把摘星樓建造的足夠高,殷壽站在這裏足以俯視整個朝歌城,這座已經被周軍攻破的大商國都!


    黃飛虎降敵,蘇護降敵,薑桓楚降敵,鄧九公降敵,哼哼!紂王冷笑一聲,將酒盞中的瓊漿佳釀撒進火海:“這杯酒,孤祭奠孔宣,祭奠趙公明,祭奠申公豹,祭奠老太師聞仲,今日之後,改朝換代,可就再也沒有人想著祭奠你們了。”


    “大王。”妲己來到殷壽身後,灼灼的火光中,那傾城絕世的容顏依然美得毫無瑕疵,“我們已經窮途末路,人注定不能勝天。”


    “愛妃,天下人皆言,妲己誤國,卻不知是孤誤了妲己。”紂王轉身抱住妲己,二人在熊熊烈火中深情相擁,火舌已經蔓延上妲己的裙擺,引燃了紂王的長氅。


    烈火焚身。


    紂王臨死前抬頭望天,衝著雲間的鴻鈞和元始天尊歇斯底裏的怒喝:“大商殷壽,寧死不為神奴!”


    ……


    葉青黎感覺自己已經下墜了好久,還有多遠才到深淵的盡頭?


    如同恢宏史詩一般的夢魘在腦海中輪番乍現,那些翻湧著絕望的沉重畫麵幾乎令葉青黎窒息,葉青黎漸漸的喪失了意識。


    我要死了嗎?


    好不甘心啊。


    好想撕碎這蒼茫混沌,睜開眼睛看到絢爛的光芒!


    “你感受過最絕望的地獄嗎?漆黑的血『液』漫過腳踝,亡靈鑽進你的耳蝸裏唱歌。”


    “你見到過最陰暗的深淵嗎?星辰墜毀,唯一的光源是白骨上飄起來的幽藍磷火。”


    仿佛是惡魔的耳語,無意間驚醒了夢魘,葉青黎瞬間睜開眼睛,昏暗的視線裏是急速下墜的雨簾。


    葉青黎掙紮著起身,冰涼的雨水衝刷著他的身體卻沒有浸濕他的頭發和衣服,仿佛那些雨滴不過是電影特效投影出來的幻影。


    “我在哪裏?”


    “我在幹嘛?”


    “我是誰?”


    黑暗中突然傳出此起彼伏的或顫抖或驚懼的疑問,葉青黎迴過神來觀察了一下,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葉瀟稍微鬆了一口氣。


    “啪。”突然黑暗中傳來一個響亮的響指聲。


    “神說,要有光。”甜美的女聲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伴隨著這律令般的聲音照『射』下來的,是撕開雨幕的明亮光線,葉青黎伸手遮住眼睛。


    “看來人到齊了呢,你們好,我叫沈紅瑤。”


    葉青黎睜開眼睛,周圍已經亮如白晝,雨並未停,在光芒的照『射』下宛如五彩斑斕的流質水晶。雨幕在視線中無限擴展,無邊無際。


    淋在雨中的算上葉青黎共有三十四人,葉瀟匆匆過了一眼,遮蔽在雨幕中的麵容陌生而模糊。


    說話的女人就站在葉青黎左前方五六米的位置,她打著粉紅『色』的油紙傘,穿著精致修身的連衣裙,踩著火紅『色』高跟鞋的美足離地一尺懸浮著,如同輕盈的豔鬼。


    很多年後,葉青黎依然能夠清晰地記起那一瞬間,沈紅瑤撐著油紙傘懸浮在雨幕中,逆光裏那妖嬈動人的剪影。


    “你,你是,你是鬼嗎?”距離沈紅瑤最近的一個禿頂大叔滿臉驚恐的問道。


    “怎麽,你不是嗎?”葉青黎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真的有興趣迴答這麽無聊的問題。


    禿頂大叔臉上瞬間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我們是在哪裏?”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的問。


    “幽晴魂域。”


    “你是誰?”又有人問道。


    “引渡使者。”


    “我們被綁架了嗎?”


    “不是。”


    “我想離開這裏,告訴我怎樣才能出去?”


    “出不去。”


    “……”


    “……”


    “騙人,這一定是某個電視台的惡搞節目對吧?你以為用這些電影特效就能哄騙我們嗎?攝影機在哪裏?”


    “沒有攝影機,沒有電視台。”


    “小娘們,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nj集團的董事長就是我爸爸,趕緊給我結束這一切,不然今晚我就讓狂哥扒了你的褲子。”見這個女人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便放肆起來。


    但是葉青黎卻發現那個叫沈紅瑤的女人並沒有因受到威脅而緊張,嘴角反而翻起一個鄙夷的弧度,『露』出玩味的笑容:“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今晚我穿的是裙子。”


    不知為什麽,葉青黎本能的感覺那個女人很危險,就像站在麵前的不是一個嫵媚撩人的少女而是一條擇人而噬的響尾蛇。


    這裏的一切都說不出的詭異,沾衣不濕的暴雨,離地懸空的少女,以及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裏的自己,為什麽沒有之前的記憶了呢,我是怎麽來到這的,在我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麽?


    葉青黎緊皺著眉頭,他發現自己的記憶裏似乎有一段至關重要的空白,比一切都重要的記憶!到底遺忘了什麽呢?一定要想起來啊!


    雖然葉青黎有很多疑問,但是並沒有開口,他盡量在避免跟那個女人接觸,哪怕是語言接觸都會讓他如芒在背。


    然而其他人似乎刻意的忽略了這一點,他們已經不是剛剛在黑暗中驚慌失措的『迷』途羔羊了,同類和光線的出現賜予了他們膨脹的底氣,於是他們開始質問,指責,謾罵,咆哮,甚至準備一擁而上撕碎那個嫵媚的女人,或者是她的衣服。


    “請問,我們是死了嗎?”


    “是的。”


    突兀的,四周瞬間雅雀無聲。


    葉青黎感覺自己的腦海“嗡”的一聲,那些丟失的記憶重新翻湧出來拚湊起真實完整的畫麵:那是自己跟朋友登雪山,然後在海拔5700米的山峰上失足摔了下來,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一語驚醒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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