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嬤嬤到底伺候了孟氏多年,在安國公府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了,主仆之間自然有幾分情分在,孟氏瞧她這樣,臉上的怒意也去了幾分,虛扶了一下,將人給扶了起來。


    「我也不是衝你,我這是心裏不得勁兒,你剛才也見到了,他一個庶子,竟然穿的那樣好,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嫡公子。」


    「想想我的章哥兒,怎麽早早就去了,也不管我這個當娘的傷不傷心。當年他墜崖身亡,抬迴來時屍骨都……」


    「當年若不是我糊塗……」


    孟氏說著,眼淚就止不住落了下來。


    方嬤嬤卻是有些詫異,這些年,太太甚少直接在她麵前提起三少爺墜崖的事情來。這其中的緣由她是知道的,當年若不是太太一封信,裝病叫三少爺提前迴來,三少爺怕也不會出事。


    當年太太聽聞三少爺的同窗將貼身的丫鬟送給了三少爺,怕三少爺做出什麽糊塗事來壞了名聲,就裝病叫三少爺提早迴來。


    後來出了事,太太病糊塗了,一味將錯處怪在四姑娘身上,非說三少爺是因著要給四姑娘過生辰才提早迴來出了事。


    她當時見太太病的厲害,鐵定了心思要將罪名安在四姑娘身上,心裏雖覺著不妥,到底也沒說些什麽。


    這一來二去,滿府的人都以為是因著四姑娘的緣故三少爺才墜落懸崖。


    可這事情她們主仆二人是知道的,平日裏隻避諱著,太太也從不提起當年那件事來,她一個奴才更是不敢犯了這忌諱。


    怎麽今個兒突然……


    方嬤嬤隻琢磨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這些日子老爺冷淡太太,太太驟然見了四少爺,可不是要想自己嫡親的兒子了。太太心裏頭,怕是難受的很。


    方嬤嬤琢磨著,這倒是個好機會來勸太太。


    「太太別傷心,事情過了這麽些年了,太太也想開些吧。」


    「太太今個兒既提起了三少爺,有些話老奴今個兒就是拚了一死也要勸了太太。」方嬤嬤說著,又鄭重其事跪在了距離孟氏一步遠的地方。


    孟氏臉上露出幾分驚愕來,眼底閃過一絲心虛。


    「太太,當年的事情是怎樣太太和老奴都是清楚的。這些年,太太和老奴其實都錯了。」


    「這些日子老奴琢磨來琢磨去,想著太太如今的處境,心裏頭真真是後悔,恨不得打自己幾個耳刮子。老夫人叫老奴跟著來伺候太太,提點太太,老奴卻是不僅沒勸太太,還累的太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當年太太病糊塗了,懦弱之下不敢承擔責任就將罪過推給了年幼的四姑娘,當時,老奴就應該攔著太太的。」


    孟氏一口氣憋在胸口,瞬間就要爆發出來,猛的一拍桌子:「大膽!你說什麽!滿口胡言!」


    當年那件事情是她心裏不能觸碰之所在,她是想也不敢想,甚至這些年,她連私下裏想想章哥兒都不敢,每每想起,夜裏總會做夢,夢到章哥兒滿身是血,問她為什麽要謊稱自己病了叫他急著趕迴來,害他送了性命,還怪她為什麽將罪責都推在自己嫡親的女兒身上。


    這一迴,方嬤嬤卻是毫無畏懼直直對著孟氏,「老奴鬥膽,求太太聽老奴將話說完,再處罰老奴。」


    「太太難道不明白您如今的處境?您不得老爺恩寵,老太太也未見得有多喜歡您,嫡親的女兒一個被您苛待,彼此生疏,您放在心坎兒上疼寵的五姑娘卻是肆意任性,惹得滿府不喜。四少爺雖記在您名下,如今母子之間卻比外人還不如。太太,您想想老爺大半個月都未踏進這瀾院,您心裏頭還不明白您如今的處境有多尷尬嗎?」


    方嬤嬤拚死說完,將頭重重磕在地上,任憑孟氏發落。


    孟氏先是惱怒,聽到後來卻是目光空洞,臉色變得慘白起來,渾身顫抖,晃了晃身子,竟是暈倒過去了。


    休寧院


    徐令珠手裏拿著一本書看著,才看到一半,便聽得外頭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丫鬟如宣進來迴稟道:「姑娘,四少爺來了。」


    徐令珠才剛抬起頭,就見著身著一身淡青色杭綢直裰的少年從門外進來,眉目俊秀,眼中帶著淺淺的笑意。


    「哥哥。」徐令珠莞爾一笑,放下手中的書從軟塌上下來。


    「哥哥走了一個多月,有些瘦了,可是身邊的人沒照顧好。」雖然隻短短一個多月,可對於徐令珠來說,卻已經是很久很久沒和兄長見麵了,麵對徐懷安這個兄長的時候,心裏頭並非沒有一絲不自在。


    徐懷安笑了笑,像小時候一樣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也瘦了,定不是身邊人的錯,是你自己沒照顧好自己。」


    徐令珠一愣,隨即眼圈一紅。


    「哥哥知道了?」瞧著兄長看她的目光帶了幾分憐惜之色,她哪裏還能不明白她前些日子被孟氏責罰,又因此生病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徐懷安點了點頭:「方才去老太太那裏,老太太身邊的婁嬤嬤提了一句,雖沒有細說,我也猜的差不多了。」


    「你呀,真真不叫人省心。」


    「不過,我也打聽到咱們令兒一病之後,也變厲害了。」


    徐懷安說著,若有所思看著她,目光裏存了幾分打量之意。


    徐令珠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隻好將話題轉移開來:「哥哥去南邊兒可給我帶什麽禮物了沒?沒有的話我可不依!」


    她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撒嬌的意思,徐懷安向來極寵她,便也不再追問了。


    臨走前妹妹還怪他挑撥她和孟氏的關係,兄妹倆還因此鬧了別扭,如今看來,小丫頭也有開竅的時候。


    「還能少了你的。」徐懷安彎了彎唇角,轉頭揚聲道:「將禮物帶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見著一個身著藍衫的小廝從門外進來,眉清目秀,額頭上留了一道月牙痕跡的疤,卻也並不駭人。


    這小廝就是打小服侍徐懷安的下人,名叫阿順,看著人很機靈,實際上是個最實心不過的。他頭上的疤也是幼時為了護著主子被人拿石頭打傷的。


    「奴才給姑娘請安。」阿順嘴裏道了安,然後將手中捧著的東西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


    徐令珠先打開其中一個,是一個黑漆描金琴式墨盒,精巧別致,上頭描金落款「檀閣」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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