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信任


    畢竟這些大將軍的人馬不同於地方上的衛軍,可能地方上的軍隊是鐵打營盤流水兵,哪怕突然之間更換了主帥,這些底下的士卒們也不會覺得如何。


    可大將軍手下的人馬不是,那是各個地方常駐軍,如果要是貿然更換主帥隻會引起士卒們的不安與抵觸。


    說白了,這事隻能從長計議,還不能胡來。


    昨日皇子朱慈烺不幸遇刺,他並沒有聲張,還是像往常一樣去宮中和他的父皇請安。


    朱慈烺杵在門外,他的腿仿佛被地板粘住一樣,根本邁不動道。


    那幾步的距離讓他覺得如天涯般遙遠。


    就在朱慈烺愣神間,這大殿內卻傳出了一個渾厚的聲音。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這是皇帝的聲音,讓朱慈烺身形一緊,自己腦中念頭迭起。


    但最終他還是邁動了步子,在內侍幫忙攬起簾子後,自己慢慢走進了殿內。


    大殿給朱慈烺的第一個印象,那便是大,其次便是深邃,這個地方是他自己來過的。


    雖然離皇帝不過十餘米,可朱慈烺卻清楚的感受到,他和皇帝的距離如天地般遙遠。


    呆了一會兒後,朱慈烺才恍然驚醒,然後自己心中哂然一笑,這本就不是父子間的距離,這天家是沒有父子的。


    這是君與臣的距離,這是天與地的距離……


    “臣……朱慈烺,拜見大明皇帝!”雙膝跪地的朱慈烺再是深深一拜,將頭磕在了大殿的地板上。


    “起來吧!”君位上的皇帝聲音越發低沉,如同山峰一樣壓到朱慈烺頭上。


    他艱難的站起身來,朱慈烺垂手而立,不發一言。


    大殿內頓時又恢複了平靜,朱慈烺不知道皇帝在做什麽,皇帝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麽。


    隔了良久皇帝才出聲道,“你們都退下!”


    “是……”殿內內侍們齊齊下拜道,他們的眼神中滿是解脫。


    殿內之人變少,朱慈烺心中也就越發忐忑,他不知道他將要麵對什麽。


    在北京這夏日裏,雖然已近天黑,可空氣中的暖流依然讓人感到炎熱,朱慈烺感覺自己前後背都被浸濕。


    “你遭了刺客?”


    皇帝的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朱慈烺悚然一驚,他這個大皇帝是怎麽知道的?


    但一想,最起碼皇帝有東廠西廠的存在,加上他有文武兼備的內部人,這一切便覺得也都能解釋了。


    “這事情還是被父皇知道了,那些人隻是些許蟊賊罷了!”朱慈烺輕聲答到,在不知道皇帝意圖的情況下,他還是有些保留的。


    誰知皇帝卻道:“你也不被掩飾了,大將軍的事情寡人已經知曉了!今天怎麽樣?你有沒有什麽觀點?”


    “父皇,還真的沒有什麽可說的,大將軍有人品你是相信的,我絕對不會相信大將軍能幹得出犯上作亂的事了。”


    “朕也是這麽覺得的,所以也就沒有理睬那些人的謠言。”


    “那你是怎麽看待北京城內部現象?”


    皇帝都說的這麽明白,朱慈烺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掩飾。


    但他對此也不變態,他要看看皇帝的意思,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盯著朱慈烺看了許久,皇帝才一聲長歎道:“損失的侍衛寡人已命宗正府予以補足。”


    朱慈烺還是不言語,就這麽直挺的站在那裏。


    皇帝便繼續道:“另外你侍衛的編製,寡人已經給你升至一百人。”


    朱慈烺這才往下一拜,算是表示感謝,隨後又沒了動靜。


    可他沒動靜,上麵的皇帝也不再說話,局麵又僵持起來。


    “你就沒什麽想要說的?”又隔了一會兒皇帝才出聲問到。


    一個人被刺殺險些喪命,如果心裏沒什麽想說的,表現的很平靜那就太不正常了。


    朱慈烺艱難掙紮,他想要說的太多,可是自己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鼓足勇氣後的朱慈烺才昂首向上方的皇帝道:“父皇會查出幕後主使?”


    朱慈烺這個問題無疑是多餘的,甚至是錯誤的。


    因為這間接的證明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


    “你這話什麽意思?”皇帝情緒沒有波動,這就像在問很平常的事一般。


    獨自走在長街上的朱慈烺默然不語,現在北京的天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沿途除了巡視的兵卒,已經很難再看見其他人,宵禁的時間已經接近。


    騎在馬上的朱慈烺用不多的意識控製著馬的方向,還是讓它往家裏走去。


    但他更多的心思還在想著先前的對話,那是一個男人的無奈與悲哀。


    那個場景讓他印象深刻讓他難以忘懷,一直浮在他的眼前。


    …………


    “你怎麽就不明白!是想讓你當天子啊!”皇帝無奈的聲音在大殿裏響起。


    他頹然的樣子讓朱慈烺看見,卻發覺這樣的皇帝更像一個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兒子都明白,可是我無心大位,那些功名利祿自然就顯得不重要……”朱慈烺也出言道,也不知道是那裏來的膽子,讓他敢對皇帝這樣說話。


    “你真的是太腐朽了……”皇帝又有大怒的跡象,但終究是沒有發出。


    “你看這明國表麵風光,實際上現在卻是艱難無比,經不起那些折騰了!你要是再不出來幫助大明江山,到時候應該真的是千古罪人。”皇帝黯然道,他完全沒有白天歸來時的威勢。


    朱慈烺實在想不出,皇帝這樣說的道理何在。


    北進而敗強金,南出而退李師的明國,這麽就是艱難無比,經不起折騰了。


    “兒子不明白您的意思!”朱慈烺坦然道,麵對現在的皇帝,朱慈烺在用平等的地位和他說話。


    皇帝雖然發現,卻也沒在意這些細節,他揉了揉額頭後才道:“我軍雖擊敗了後金國,拿下了那麽多地方,可後金國未傷元氣,他們仍有一戰之力。”


    “我軍也並未徹底擊退李自成……”皇帝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這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李自成現在退守高山,我軍久攻未下,隻能與之隔牆相峙,我們彼此都奈何不了對方。”皇帝恢複了些情緒平淡說道。


    這一句話頓時讓朱慈烺心中大震,結合自己當初從那些紈絝子弟得來的消息,大明皇帝說的一切真有可能是真的。


    高地雖是易守難攻,卻也是一座要塞。


    一座嚴防的堡壘,自然修得牆高河深,易守難攻。


    故而明國短時間難以攻克,真的不是沒可能,畢竟再組織一次那樣的大戰,根本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現在雙方僵持變成了互拚消耗,他李自成拚不起,大明也是拚不起啊!”皇帝歎了口氣道。


    現在的局麵便是兩邊都不想在死磕下去讓別人得利,所以他們便默契的調低了戰爭規模。


    李自成不增兵,明國也適當退兵,兩邊都僵在城下。


    “你還別以為事情就這麽簡單……”皇帝見朱慈烺並不感到驚慌,又加了一句道。


    “後金國休戰後調集十萬大軍於北疆,那裏隨時可能攻我大明。”皇帝略帶擔憂道。


    經此提醒朱慈烺才正真感受到了,明國現在麵臨的局勢似乎確實不怎麽樂觀。


    當世強國的進逼,即使是明國也不得不嚴陣以待,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而且皇帝還有句話沒說,背麵的邊患也是個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炸彈。


    也難怪皇帝疲倦了,自己的國家麵臨這個狀態,他這個皇帝的壓力可想而知。


    朱慈烺站立原地,原本激蕩的情緒也緩和了些下來。


    如此說來他將刺殺這件事同捅出來也確實不好,因為一旦自己的這事兒被牽扯出來,涉及到的東西便太廣,二皇子和幾位皇子囊括在內。


    這對朝野來說絕對是個大震蕩,這肯定會危害政局的穩定,從而嚴重影響明國對外的一致性。


    自皇帝南巡迴歸後,北京城變了連續熱鬧了好幾天,北京的各家各戶都喜笑顏開,慶祝天子迴歸。


    最直觀的表現便是北京城內各大酒鋪的新酒以及陳釀都被搶售一空,包括許多北京的肉鋪都差點供不應求。


    作為最強大明國的國人他們以自己國家為豪,為明國的強大而歡唿。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直到第六天這股歡唿的浪潮才平息下來。


    可令人奇怪的是北京城內逐漸又出現了些流言蜚語,有著一股讓人聽著很極端的消息。


    根據那些消息顯示,明國在南方並未戰勝李自成,反而大將軍自己損兵折將,讓大明損失頗大。


    便連大將軍也是倉皇出逃,被李自成攆得東躲西藏,所以用了很久還沒有打敗李自成。


    而且人還說要不了多久,後金便聯合列國討伐大明國。


    這些東西在一些市井小巷,街邊勾欄之地出現得最是厲害。


    如此驚濤駭浪般的消息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出於對自己國家的信任,他們的第一反應便認為消息是假的。


    可不管北京所有人信不信,流言在北京城內越傳越烈卻是不爭的事實。


    假話說一遍可能是假話,說十遍有可能是假的,可是說一千遍乃至一萬遍呢?


    聽得多了自然便有人會半信半疑,以至於出現相信的人。


    自流言出現之始,大明的官府其實就組織了力量進行打壓,隻不過收效甚微。


    可是這後麵問題開始嚴重,表現出擴大化的趨勢後,之後官府再想彈壓,這才發現悠悠眾口已經無從下手。


    其實這樣的流言在皇帝南巡迴來之前,在北京城內便已經出現過,隻不過未曾得到國人注意,甚至於北京那些傳播流言的都被當成了失心瘋。


    在皇帝迴歸之際出現這樣不和諧的聲音自然就顯得刺耳,同時也顯得很是顯眼。


    自然這種消息也就能引起大家注意,以至於參與進去,隻要官府不采取重視,稍稍被有心人引導,這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現在外麵的浪頭越來越大了吧!”


    站在書桌後的朱慈烺放下筆,拿起了桌上的竹簡仔細的端詳了起來。


    這些天朱慈烺足不出戶,他一直在練習寫字,因為這個技能他自己確實要加強。


    待在家裏的話,朱慈烺安全上也更能得到保障,特別是在這山雨欲來之際,這時候更顯得如此。


    牛頭將軍肩負的任務其實一直都不僅僅是保護朱慈烺,他更是一雙眼睛,一雙替朱慈烺看外麵的眼睛。


    “皇子現在流言迭起,北京城裏麵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牛頭將軍站在書桌前沉聲答道。


    朱慈烺微微搖頭,他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


    所謂無風不起浪,看來皇帝所說的,現在明國並不太平的事情是真的。


    突然間朱慈烺腦海裏又浮現出,在皇帝南下迴北京之前,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件事。


    那些人在那時候不就在中傷自己,說自己的在後金的功勳都是假的嗎?


    現在想來在那個時候謠言的傳播者便在為如今的流言造勢了。


    虧得自己還覺得那人愚不可及呢!朱慈烺在心中自嘲道,現在看來真正愚蠢的倒變成了他自己。


    任何人做事都是有目的性的,豈能輕易用愚蠢去解釋。


    “皇子朝堂諸公怎就任這些流言傳播,他們這些人為何不強力禁止。”牛頭將軍不解道,同時對於朱慈烺表現出來的。


    就在朱慈烺在自家小院裏,開始準備增強自己實力的時候,一支不起眼的隊伍通過北京東門,他們這些人進入了城內。


    正因為他們的不起眼,讓許多人都未曾注意到他們,然後自然也就沒人知道這支隊伍進入了禁城。


    而且他們通過了北京城所有檢查,這些人還是完完整整的來到了一處府邸外。


    這府邸建得並不氣派,甚至隱隱有破敗之感,和周圍富麗堂皇的建築對比起來便更顯如此。


    隊伍前麵一輛馬車內鑽出來一個中年男子,看樣子他應該是隊伍的首領。


    站在馬車上的他簡單凝望了一眼府邸上的匾額之後,那中年男子口中便喃喃道:“你也是個苦命人!”


    然後那中年男子才在下麵人的攙扶之下,一個人跳下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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