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思淵被長孫疏雨扶到椅子上坐著,因靈力過度損耗和憤怒而急促的唿吸仍未恢複平靜。長孫疏雨把他散亂的長發稍微梳理梳理,看著他受挫又不服氣的表情,心下有些感慨。他今日才知道,原來他這樣的落鴻也會有受傷虛弱的時候。


    他給月思淵倒上茶水,走到一旁洗了張濕帕,給他擦去下巴上血跡。月思淵漱了口,又灌幾杯冷茶,終於漸漸放鬆下來。長孫疏雨把裝著血水的銅盆端迴原處,閑閑得想著,不知魔教的侍從是怎麽處理這些穢物,這些被稀釋許多的鳳凰血要是給哪個野獸舔食,或者澆給什麽草木,那可是它天大的機緣。長孫疏雨辦完了雜事,迴到他身邊,看著仍然滿臉恨鐵不成鋼的鳳凰,心中泛起同情。對弟子數十載疼愛栽培之心一朝付之東流,還得他冒著巨大危險親手送葬他的性命,難怪要氣得吐血。


    長孫疏雨既不善於說話,也不擅長安慰人,幸好他已經知曉一些遠比話語更有效的體貼方式。不過這次他的鳳凰實在太生氣了,他盡了全力才讓他臉色稍霽。月思淵難得在他麵前顯露弱勢,他靠在長孫疏雨肩前,重重地歎了口氣。這件毫無道理可言之事的個中道理他們都是明白的,他能做的也隻有把自己氣得吐血,然後一邊生氣,一邊歎氣。


    “曲清瑜會把他們妥善安置麽?”


    長孫疏雨含蓄地提醒他,事情還沒做完呢。月思淵倚在他身上,搖了搖頭。曲清瑜不可能這麽好心的,但隻要那條龍不是個傻子,就會把該做的事做完。盡管那樣,他還是得給他不爭氣的徒弟找個安置肉身的好地方!


    “迴去吧,”月思淵扶著他站起身,“我去天虞山見一個鵷鶵。”


    “先換身衣服。”


    長孫疏雨拍拍他滿是褶皺的衣袖,是月思淵讓他知道他們落鴻多麽注重儀容,可他卻搖了搖頭。


    “時間緊迫,先走吧。”


    長孫疏雨沒再多說什麽,和他一同步入迴家的陣法。剛在廳堂站定,長孫疏雨還未來得及說話,身邊的月思淵突然就消失了。他愣了愣,難以相信他居然把自己丟下了。那鵷鶵是什麽他不方便見麵的麽?他不悅地想著,幾乎想問寄宿在自己體內的山靈,讓它替自己好好看看,那到底是什麽角色。


    忽然,走廊深處傳來一道木門開合聲。長孫疏雨看去,月思淵站在臥房門口,換了平時常穿的居家閑服,梳理整齊的長發披散,手中拿著一對簪子。


    “過來,替我束發,”他招唿他,“你也換這發簪。”


    長孫疏雨無言地走去,為剛才自己不正常的想法感到十足荒謬。


    他們戴上的這成對發簪是二百多年前,他們結交不久後長孫疏雨送給他的。本來隻有一支,用材是他山上最珍貴的沉香木,後來月思淵瞞著他折了根樹枝,也雕了支簪子迴贈。時間過去太久,隨著他們關係漸***日裏也都懶得束發,沉香木到了靈界也算不上什麽名貴木材,這事長孫疏雨自己都忘了,沒想到月思淵把這對簪子帶迴了天虞山,不知放在什麽地方,從來沒用過,一直珍藏到現在。


    長孫疏雨很快給他梳好了頭發,被他輕輕推著坐到椅子上。他看著冰晶髓磨製的鏡子中他們的麵孔,從月思淵低垂的眼底看到沾染疲憊的笑意。他溫熱的手指不時隔著頭發撫摸過後腦,讓長孫疏雨的麵頰也微微發熱。


    “那鵷鶵是你的朋友?”


    “不是,”月思淵留戀地梳理長孫疏雨柔順光潔,透著微微草木芳香的發絲,愛不釋手之情溢於言表,“她是醫生。”


    長孫疏雨於是明白了,吐血歸吐血,到頭來自己的弟子還是要自己來救。他看月思淵情緒終於舒緩,便放心和他交談:


    “你不把長晴帶來,她怎麽診治?”


    “我剛才在氣頭上,沒想到,”月思淵說得理直氣壯,“帶她去找他也一樣。”


    長孫疏雨不禁發笑,“你能請動她麽?”


    “一個五百多歲的小娃娃而已,哪會請不動。”


    “……”


    長孫疏雨在心中暗暗想著,那醫生恐怕就是為了躲避他這樣的病患家屬才住到天虞山裏來的。


    鵷鶵大夫的住所在靠近天虞山外圍的位置,看來月思淵說得不錯,她的修為並不是很高。他看月思淵走走停停地觀望,好像並不認識確切的位置。


    “第一次來?”


    “是。”


    月思淵坦言。就是在住進天虞山之前,他也很久很久沒有受傷或者得過病。他走到簡陋的障眼法的入口,抬手便破了這小兒科的法術。


    “談惜雲,”他站在小木屋前朗聲傳喚屋主,“我知你在房中,還請開門一敘。”


    普天之下哪有這樣求醫問藥的,長孫疏雨搖搖頭,他活了四百多年,月思淵總是能讓他長點新的見識。


    木屋的門被從裏推開,一個一身鵝黃的清麗女子站在門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聽月思淵叫她“小娃娃”在先,長孫疏雨果真從她驚訝的神情中看出一點小女孩似的天真稚氣,其實她的年齡比他還大些。


    “你們是誰啊?”


    談惜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天虞山中幾乎沒有比她修為還輕的,又隻有她一個研習的醫術,所以她知道自己幾乎是誰也打不過,麵對這兩個不收禮儀的訪客也沒辦法發脾氣。


    “在下月思淵,今日拜訪談姑娘,是有一事相求。”


    月思淵剛說完第一句話,長孫疏雨就看見這小姑娘的臉上露出驚恐,他可真想知道身邊這鸑鷟的惡名是怎麽積攢起來的。


    “你想幹什麽!”


    “不請我們進屋一敘?”


    “……”談惜雲遲疑地看向長孫疏雨,又問:“他是誰啊?”


    “他是我的愛侶。”


    “……”


    談惜雲和長孫疏雨皆是一陣失語。沉默良久,醫生表情複雜地說了聲“進來吧”,側身給他們讓出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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