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不懂呢,”風茗不服氣地哼哼,“丈夫隨夫人去嶽家生活,是體貼夫人的恩愛之舉,你要是果真成親了,還能願意迴來?”


    顏懷信半闔的眼睛都驚奇地睜大了,他頓了頓,最終隻是戲謔地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成親之後一定恩愛?”


    “要是不恩愛,為什麽要和她成親?”


    “你得慶幸你有師父教你修行,這世間被迫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以求謀生的女子可不在少數。”


    風茗聽得皺眉,想問他如此地位,怎麽會和貧苦的平民一樣,話到嘴邊又想到,他已經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了,再多這一件,也不是不可能。


    “你沒有遇見過喜歡的人嗎,”她問,“無論在軍中還是朝堂,應該都有很多女官吧。”


    “是沒有人想嫁給我,”顏懷信歎一口氣,“大多女孩子都想招個好夫婿帶迴家去,而不是委屈自己去男人家裏伺候婆家。”


    “那你豈不是永遠都成不了親了?”


    “承你''吉''言。”


    風茗嘻嘻一笑,對他告辭:“你休息吧,我迴去了。”


    “別走,”顏懷信疲倦地打了個嗬欠,但還是要和她把話說完,“你怎麽知道我中的是毒?”


    “葉大夫告訴夫人的時候,我在房頂上偷聽到了。”


    “你今天突然來找我,本意是想幹什麽?”


    風茗想說是來找他申冤,但顏懷信盯著她的眼裏明晃晃地寫著不要撒謊的警告,她先前的反應也不像是那樣。她沒想到顏懷信會問她這問題,原來他還沒有虛弱成她想的那樣。


    顏懷信看她不說話,就明白她也被交待了一些秘密。也許是百裏晏清已經與她有過接觸,那就真是糟了。他艱難地往床裏側挪了挪,拍拍空出來的位置。


    風茗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上來。”


    顏懷信催促道,又虛弱地拍拍被子,仿佛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風茗看著有點於心不忍,隻得脫了靴子,合衣鑽進被窩。顏懷信顫顫巍巍地支起身子,抬手在床架上拍了一下,而後頹然癱迴床裏。風茗感到一陣靈力湧過全身,應當是他支起了一個陣法。


    “你現在還能用靈力?”她縮在暖爐似的被窩裏,盯著床架上他剛剛拿手去拍的位置,“這是個陣法嗎,我沒看到上麵有雕刻的咒文,你是怎麽把它弄出來的?”


    顏懷信氣還沒理順,被她劈頭蓋臉砸了一堆問題,頓時有些頭暈。他躺在床裏休息了一會,才中氣不足地迴道:“你好好迴答我的問題,我就把這陣法教你。”


    “這是什麽陣法?”


    “隔音匿行的陣法。”


    “你的床上怎麽會有這種陣法?”


    顏懷信沒忍住瞪她一眼,她這才老實下去。


    “你想知道什麽?”


    “是不是有陌生人來找過你了?”


    “什麽陌生人?”


    風茗努力裝傻。她深沉的眼睛顏色在此刻助力良多,任憑顏懷信如何努力觀察,他能看見的隻有兩片邃如深淵的墨黑。


    “隱瞞對你沒有好處,”他隻能這樣說,“而且你會害死我。”


    風茗一直自在的臉色倏然凝滯。顏懷信以為她隻會沒心沒肺地毫不在意,這番反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隨即想起來,她與她的師父失散,雖然性格依舊任性,但畢竟已嚐過世間疾苦。他看她低下頭,似乎已因他的無心之語徹底消沉下去,心間湧上夾雜了愧疚的驚喜。


    “這陣法是不是真的有用?”


    “是,”顏懷信看她動搖,向她做出保證,“除了你我,沒有第三個人能知道你對我說的事。”


    風茗點點頭,猶豫著試探地問:“你有沒有一個朋友,姓白,是個侍郎?”


    顏懷信愣了一下,沉思良久後問她:“白晏清?”


    “嗯嗯。”


    風茗點點頭,鬆了好大一口氣。顏懷信看她如釋重負的表情,隻有艱澀至極地苦笑。


    “你們認識?”他問。


    “嗯,”風茗迴答,“他沒有和你說嗎?”


    “景寒霄也沒有告訴我他救了你,”顏懷信合合眼,輕巧地隱瞞過去,“比起你,我們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


    風茗相信了,不再糾結,看他的疲憊更深一層,不禁又勸了一句:“你還不休息嗎?”


    “睡不著。”


    心緒實在混亂難平,顏懷信撐著不閉上眼,側過身麵對著她躺著。他看看她裹滿繃帶的右手,問:“還痛不痛?”


    風茗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搖了搖頭。


    “已經好多了。”


    “你有沒有把她們怎麽樣?”


    “我差點殺了她,”風茗說著,有些後怕地低下頭去,“幸好顏詩芸在,把我撞開了。”


    “你終於明白不能隨意殺害同族了。”


    “被抓到要坐牢的。”


    顏懷信笑了笑,“等你以後離開顏府,再快意恩仇吧。”


    “你怎麽知道我想走的?”


    “你不去找你的師父嗎,”顏懷信看著她另一隻手上的首飾,“這是他留給你的?”


    “你們怎麽都要問這個東西的來曆。”


    風茗說得埋怨,抬頭看他的眼神中倒並無不滿。


    “還有誰問了?”


    “顏詩芸,沈先生,還有你的那個朋友。”


    “因為你看起來並不在意打扮,卻戴著首飾,說明這手環對你很重要,是不是?”


    風茗沉默下去,看著她腕間小小的黃色月牙出身。顏懷信抬手想去碰碰,被她下意識避開了。她看他僵在半路的手,麵上一燒,感到很是尷尬。顏懷信神情自如地放下手,繼續與她閑聊。


    “沈先生怎麽也問你這問題?”


    “他擔心我戴著首飾會影響使劍。”


    風茗看他沒有糾纏這藤環的來曆,鬆了口氣。


    “你戴在左手。”


    “我會左手劍。”


    她從顏懷信驚奇的眼神中感到得意,不過片刻之後就被潑了冷水。


    “不要驕傲得太早了,你離能去江湖上闖蕩還有很長時間。”


    “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出去?”


    “等你贏過我的時候。”


    顏懷信說完就合上眼,似是終於要休息了。風茗知道自己不該打擾他,還是沒忍住追問了一句:“真的?”


    “真的,”顏懷信合著眼,說話聲音已無比慵懶倦怠,“隻要你贏過我一次,你就自由了。”


    風茗頓時雀躍。她按耐住心中激動,安靜地躺在床上,等到他的唿吸聲越來越沉勻深長,再輕手輕腳地下床,給他掖好鬆散的被子,如釋重負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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