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茗自然知道現在的自己遠沒有向他挑釁的資格,蠢蠢欲動地叫囂了一句之後就乖乖地收起了狂妄樣子。


    “你有這麽厲害,為什麽要去做文官?”她問。


    顏懷信想了想,有一瞬間居然想向她吹噓自己如何文武雙全,不過馬上就恢複了理智。


    “現在沒有戰事,朝廷不缺武藝高強的武臣,”他走到石桌旁坐下,暗示風茗要是願意與他聊天就也坐下來休息休息,“治理一方水土,可比修行難多了。”


    “難在哪裏?”


    風茗還是站在原地,也許是沒有看出他的意圖,讓他有點失望。


    顏懷信思索一陣,官場上的辛酸苦辣豈是能如此輕易地說給他人體會,何況問他這問題的,隻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而已。


    “你隻要知道,就算你武藝再高,也總有打架解決不了的事,以後修為長進,也別心高氣傲就是了。”


    “你們每個人都這麽說,”風茗說著,竟然歎了口氣,顏懷信看了隻覺得好笑,不見顏詩芸教了她多少本事,這幅故作老成的姿態倒是給她學去七七八八,“那要是我遇到那種事情,應該怎麽辦?”


    “誰知道那時候你能怎麽辦,”顏懷信不以為意地笑,“我先提醒你一句,你修為越高,可就越容易遇上那種事,你最好趁你現在誰也打不過,多學點別的本事。”


    “什麽本事?”


    “待人接物的本事。”


    顏懷信看她發愣,就知道她這種專誌習武的小孩子心裏隻有最簡單,最單純的對所謂“江湖”的向往,而對那其中的險惡全無概念。不過要她現在就活得向大人一樣成熟通透那確實是強狐所難,何況教導她又不是他的責任,那該是他把她帶到這來的母親該苦惱的問題,顏懷信看著她的迷茫,隻是自得其樂。


    “那我應該怎麽學?”


    讓他驚訝的是,她居然還傻乎乎地問了出來,讓他有點不好意思再奚落她。


    “我有時候會帶些文書迴來披閱,你晚上要是有時間來找我,我可以給你看幾冊。”


    風茗懵懂地點頭。現在的她並不清楚地了解有一位身居高位的前輩願意如此提點她是何等寶貴的機遇,她隻把這當做花如許要她讀書一樣性質的學習。顏懷信居然願意教導她,這真是她從未想象過之事,雖不算是驚喜,但也讓她為自己對他莫名的抵觸感到一點愧疚。


    不過要她現在就對他說聲謝,她還是開不了口。她隻是帶著點感激看他一眼,然後抱著還在酸麻的胳膊跑迴房間。顏懷信看著她依然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隻能安慰自己,也許他們的不對付隻是上天注定如此,憑他們自己很難改變而已。


    除卻少有的節慶日子,狐族的官員每月隻有三天月假。風茗每隔十日能在院子裏撞見一次顏懷信在舞劍,這時她就得等到他練完了再出門去,除非這早晨在下雨。顏懷信的劍法對她而言是另一種新奇,尤其是她發現他似乎並不在意她的窺探,於是這種新奇變成了更為可貴的學習機會。隻不過風茗花了數天的時間,失望地發現,顏懷信在她麵前施展的劍法很是簡單,不知是對她有所隱藏,所以才對她的偷師行徑熟視無睹,還是他在當了文官之後就不在意武學上的精進了。話雖如此,她總歸是從他那學了些招式技巧,不能說是全無收獲,這樣加上先前的救命之恩,她欠他的又多了一點。


    院中的花草日漸凋敝,寒風在滿叢滿樹的枝頭都空無一物之前吹來。風茗推開門,被風中一夜之間加劇的冷意推迴了屋裏,換了身更厚的棉服才出了門。顏詩芸已經添衣好些日子了,見她終於也換了衣服,不禁調笑:“呀,小女俠也會怕冷嘛。”


    風茗麵皮薄,被她用修行之事說笑總是感到羞赧。她不用力地推推她,顏詩芸看著她發紅的麵頰大笑著躲到一邊,接著掃地上的殘枝落葉。現在已經是蕭索的冬天,寒風將這景致枯萎下去的相國府吹出了幾分的冷寂落寞,隻不過她們遠未到傷春悲秋的年紀,即使做著最無聊單調、一成不變、永無止境的雜活,無論夏炎冬寒,隻要她們待在一起,兩顆同樣年輕的心就能永遠愉悅自在。


    靈界中,以獸型特征見人是粗魯無禮,或者在較親密的對象前才能做的事,相國府中的下人自是不被允許在主家麵前露出狐耳狐尾的。隆冬臘月寒冷難熬,幸好白晝甚短,天黑得早,亮得晚,他們盡快把活幹完後就能化出原型窩在被窩裏,暖暖和和地酣睡上一大覺,才有餘力應對第二天的辛勞。顏詩芸比不得風茗精力旺盛,她未修行過,無法想象她口中的“靈力”是如何讓她在大風大雪的天氣也能上躥下跳毫不畏寒的,她隻能在心中暗暗羨慕她的本事,一早把地掃完就迴床上窩著去。


    冬季是花匠最悠閑的季節,風茗同樣受益於此,她能頂著風雪練上一整個白天,外加顏懷信從城令府迴來後的小半個晚上。靈力在體內奔騰時她全然感覺不到寒冷,在夜間被風雪吹得染上風寒這種事再也不可能發生,她可以放心地開著窗戶,守著月光下的陰影入眠。


    顏懷信說她可以去找他看朝廷上的文書,兩個月的時間過去,她一次也沒去找過他。一是因為她還對這家權高位重的狐狸都保有戒心,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二也是因為她自覺不通文墨,朝廷大臣寫的文書一定比花如許帶給她的書更難看懂,她要是在顏懷信麵前一問三不知,豈不非常沒麵子,一定又會被他借機取笑。何況她看顏懷信每天起得比她這個做下人的還早,一直到天黑才能迴來,房裏的燈火直到沈星離來了又走,她迴屋睡覺也未熄滅,一定事務繁忙得很,她還是別去浪費他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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