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初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一餐飯上,每樣菜的滋味她都嚐不出來。


    隻是機械地吃著蕭景泰夾給她的菜。


    她滿目注視著陳洛君,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為他夾著菜,似要把這些年的關心都補上一般。


    卻怎麽都補不夠。


    腦子裏都是當年分開時小小身板的他。


    飯畢。


    陳洛初拿出那件準備好的冬衣。


    “來,洛君,試試這件衣服。”


    她把洛君叫到一邊,為他套上這件黑色外衣。


    借著搖曳燭光,陳洛初把衣服上的每個褶皺一一鋪平。


    末了,她滿意地笑了。


    手藝沒落下。


    陳洛君眼眶有些發紅,他微微笑著,“終於穿上家人親手做的衣物了。”


    營中兵士都會收到家人捎來的衣物,隻有他年年隻看著。


    陳洛初點點頭,“以後姐會多給你做,讓你穿不完。”


    看時辰實在是不早了,陳洛初才讓陳洛君迴了他的住處。


    窗外已是雪茫茫一片,遠遠望去,一片蒼涼之美。


    再迴身便撞進了他的如水的眸子裏。


    陳洛初慢慢走近他,把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什麽也不說,卻像說盡了萬語千言。


    蕭景泰低了頭看著她笑笑,攬過她的腰,看向窗外。


    “邊關的雪景也有別樣的壯美。”


    陳洛初依舊不說話,隻是輕輕地點點頭。


    “見到洛君了,心終於放下了吧。”


    蕭景泰沒聽到迴音,依舊感受到的是她點頭的動作。


    他低了頭,單手輕抬起她的下巴。


    “怎麽了,卻不說話。”


    窗邊的光線不那般透亮,卻也能清楚地看到陳洛初臉上晶瑩的淚水。


    蕭景泰苦笑著用指腹擦過,“怎麽又哭了,你都快成孟薑女了,再哭下去,這城牆要是塌了,我該如何對抗羌人來犯?”


    一句話把陳洛初又給說的破涕莞爾。


    她擦了擦眼睛,複又看向蕭景泰,鄭重道:“皇上。”


    “嗯?”


    “洛君對我說,我父親給我們倆留了一封信,放在了宋伯伯那裏。”


    蕭景泰眼眸裏滿是詢問,“是嗎,信裏給你們交代了何事?”


    “信裏說,當初助力太子上位,是我父親和太子商量過的結果。”


    蕭景泰緊緊地盯著她。


    “即是說,這都是我父親自願要做的事,用我們整個陳家擁太子上位。這是他為太子籌劃的最後一謀,穩固了太子的地位,助他上位,不過他卻沒有想到,太子早早便去了,所以也算是為你而謀劃。”


    蕭景泰眉目深深,似是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因果。


    陳洛初繼續道:“信裏父親說了一句話。”


    “士為知己者死。”


    如果在多年前,陳洛初是不理解父親這樣做的,為了皇位平搭上整個陳家。


    但是這一路走來,她親眼看到蕭景泰勤政愛民,選拔能人為政,頒布各項愛民法令。


    僅一項護佑女嬰的政令,就不知道救下了多少生下來注定要被溺死的孩子。


    天下有道,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


    父親想用陳家助力,天下歸於有道。


    如果換一個平庸的皇帝,或者無道的皇帝,這個天下或許不是這般的樣子。


    她此時才能明白父親的格局與胸懷。


    士為知己者死。


    他的確無愧於士這個字。


    “而我和洛君,一個進了宮,一個去了邊關,則是太子對我們的保護。外麵的人太多想斬草除根,但是邊關這邊有宋乾他們護著,宮裏他們不便插手。”


    “雖然我們前些年過的苦,總算是都活了下來。”


    說到這裏,陳洛初眸子裏星星點點都是碎光,她看向蕭景泰道:“當初父親應該不知道思量的多苦,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蕭景泰長歎出一口氣,把陳洛初揉進了自己的懷裏。


    “當年我去找太子為你們家求情,他卻不答應,我滿心的不理解。現在聽你說來才明白,原來如此,這是他們的計劃。”


    “安寧,太子病重之時,亦把你交代給了我,讓我納你為後宮。”


    說到此處,他語氣一頓,兩手扶了陳洛初的肩膀,往後輕輕一撤。


    細細看向她泛紅的眼眸。


    “而我,一直想要與你有個孩子,身負陳家與蕭家的血脈。全了大將軍的擁立之恩。而於你。。。”


    “你是我心之所愛。從我與你在陳家莊時就是,隻是你當時不明白而已。”


    陳洛初怔怔地看著他,當時的她隻知道喜歡和白思宇一起玩,卻不知道什麽是愛意。


    “兩年前,在宮裏,我得知你死後,心如死灰,萬籟無趣,直到在地宮裏發現棺槨裏那人不是你,我才明白,你是遁逃了。”


    聽到這裏,陳洛初有些不自然地低了頭。


    蕭景泰用手緩緩抬起了她的下巴,繼續道:“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氣極,但是卻沒有,我有劫後餘生的感覺,因為,你還活著。”


    “安寧,我理解你,因為大將軍的緣故,與我有嫌隙。我也一直以為這個嫌隙無法抹平。現在你見到了洛君,知道了大將軍與太子的謀劃。咱們之間的這個嫌隙能解除嗎?”


    陳洛初細細注視著他,這個男人無論何時何地都全力維護著自己,縱容著,寵溺著,而自己好像從來沒為他做過什麽。


    她用手指輕輕撫過他堅毅的眉骨,柔聲問道:“你對我的好有沒有對我陳家的愧疚之情。”


    蕭景泰如實道:“有,但是更多的是愛你。十年前你便在我的心上。當時你說過要讓你的母親做的我母親,你要保護我。我都記在心上。”


    陳洛初點點頭,低頭喃喃道:“能。”


    忽而,她看向眼前的清雋男人,他的眸子裏如湖水般層層遞深,倒映著自己的麵龐。


    “景泰,你亦是我心之所愛。”


    蕭景泰麵上終於層層現出明燦之色,他複又緊緊擁了陳洛初在胸前,軟唇擦過她耳際。


    陳洛初隻覺耳畔一片溫熱之氣。


    “安寧,知道嗎?我等這一刻等太久了。”


    “從我知道你父親為太子頂罪而死後,我常常會做噩夢你會遠離我而去。”


    “所以,我能做的,隻有緊緊地抓住你。不讓你出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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