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腳步愈加近了,門口吱地一聲動了,那人竟真的進來了。


    陳洛初翻動紙張的手頓住了。


    腳步聲有些雜亂,應該不是一個人。


    “把寶元四年鐵門關之戰的史料給朕找一下。”


    這清亮的聲音一出,立馬把陳洛初驚的凍住了。


    竟是蕭景泰!


    聽了蕭景泰的吩咐,德九低頭應聲,很熟練地找了梯子,搬到相應的書架前麵,撩開袍子向上爬去。


    蕭景泰則踱步至窗邊的椅子那裏,以一個較為舒服的姿勢坐進去,靜坐相候。


    陳洛初心裏的鼓點更密了,她知道,落月應該是個機靈的,一樓的書排那麽多,隨便找一排藏了便是,總歸不能讓他看見。


    她也是絲毫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低頭看去,自己的衣擺竟然還有一部分露在外麵。


    她趕緊無聲地拖拽了迴來。


    就在她剛收迴那淺綠色衣擺的須臾間,蕭景泰水墨色眼眸剛好從那書架一側漂移了過去。


    不多時,蕭景泰需要的資料擺在了他的麵前。


    他細長的手指輕輕翻動紙頁,深眸隨著字行而遊移。


    側麵看去,沉靜的他麵如冠玉,光華溫潤。


    此時室內隻剩下他翻動紙張的沙沙聲。


    躲於書架最裏側的陳洛初在他翻動紙張時,會跟著也輕聲翻一下。


    不知道翻了多久。


    她終於到找了那篇陳如瀚瀆職案的卷宗。


    陳洛初藏身的那裏光線已經很暗了,但是她此時眼睛裏卻發出了耀眼的光,她蹙起眉細細看去。


    見字如見人,看到陳如瀚這三個字,她的腦子裏全都是父親當年和藹儒雅模樣。


    陳洛初眸裏氤氳起水汽,眼前慢慢一片模糊,每個字都如同泡在了水裏一般上下浮動著。


    她趕緊輕眨了一下眼睛,想要趕緊看清眼前這關於父親消息的字跡。


    幾滴清淚悄然落在這淡黃色的紙張上。


    暈開了一片墨色。


    她的眼前霎時一片清明。


    趕緊從袖子裏拿出了帕子輕輕地把那滴滴水漬拭去。


    這是一份審理陳如瀚案子的卷宗。


    裏麵記錄謄寫了陳如瀚縱兵打劫淮城商民的錢財與糧食,貪汙受賄銀錢,數額巨大,並縱兵丁奸汙婦女,在民眾中反響極壞,由於陳如瀚在軍中威望極大,當地紳民共同聯名告到京城。


    陳洛初的眉頭越蹙越緊。


    卷宗的最後,陳如瀚竟然承認了所有的罪行,最下麵的是他的親筆簽字。


    父親!


    他竟然認罪了!


    陳洛初仔細辨認那字跡,筆力恢弘大氣,確是父親的親筆,她的眼中不由再起氤氳。


    她嘴唇發白,脊背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過一樣慢慢地塌了下去,身體不由自主地慢慢抖著,她的指尖顫顫慢慢摩梭過那字,


    另一隻手用帕子使勁按著鼻子,強迫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音。


    父親定罪後,母親、祖母接連病逝,而自己被送進宮為奴,若君被連夜派往西北邊疆。


    家,在這時就散了。。。。。。


    在這靜靜的午間時分,時間仿若定格了一般。


    蕭景泰和陳洛初各自占了這密室的一個角落,靜靜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那一行行的字跡。


    都想要從那字裏行間撥雲見霧,尋著蛛絲馬跡找自己想要的絲絲點點信息。


    過了不知道多久的時候,蕭景泰終於站立起身。


    走出了這間書室,德九躬身跟在後麵。


    等門被關上,他們走遠後。


    陳洛初才敢唿出一口長氣,吸了一下堵塞半天的鼻子。


    她此時好想放聲大哭,但她隻能咬牙忍住。


    她扶著身邊的書架慢慢站起身來,將這看了無數遍的卷宗整理好放迴原處。


    從那角落裏慢慢撐著走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屈腿坐太久的緣故,陳洛初站起來的時候腳步有些虛浮踉蹌,差點又摔跪在木製的地板上。


    她將將把自己撐住了。


    從門縫看去門口此時正好無人,她趕緊開了門,走了出去。


    她從二樓下來的時候,落月此時也是一頭的汗窩在一個書架的角落裏,她看到了從二樓下來的陳洛初後眼眸不由一亮。


    她趕忙走了出來,行至陳洛初的身邊,一把扶上了她的胳膊。


    兩人一對眼神,陳洛初輕輕點頭。


    走出這文匯閣後,落月才小聲問道:“小主,我剛才看到皇上來了,也去了二樓的方向,他們剛剛才走,他有沒有看見你?”


    陳洛初搖搖頭,她此時不想說任何話。


    滿腦子都是那卷宗上的字。


    兩人匆匆一路趕迴流雲殿後。


    陳洛初返身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她怕自己過後會忘記其中的細節,趕緊拿出了紙筆,把剛才看到的內容一一謄錄了下來。


    方才陳洛初她們走出文匯閣路過勤政殿時,正好被勤政殿門口站著的德九看到。


    德九看了看她來的方向,自己嘟囔了聲奇怪。


    旁邊正在舒展身體的蕭景泰聽到德九說奇怪,側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奇怪?”


    德九趕緊低了頭答道:“奴才看到陳美人剛從那文匯閣裏出來,剛才咱們也在文匯閣裏,這時間應該是重合的,可這兩下竟沒碰上。。。”


    蕭景泰順著德九看的方向看去,隻見陳洛初身穿淺綠色宮裝帶了落月,像是有什麽著急的事要處理一般,腳步匆匆而去,隻一個拐彎便消失在他可見的視野裏。


    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他的眉頭漸漸擰在了一起。


    。。。。。。


    陳如瀚走出家門的時候,迴頭囑咐著她們,“就算我不在,也要守住家,好好地活下去。”


    幼小的陳若初和陳若君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的父親本來是萬人敬仰的大將軍,可這一夜間是怎麽了。


    不久,母親和祖母相繼病倒去世。


    陳若初緊緊握著若君白嫩的小手,忍著滿眶的淚水大聲和他保證著:“若君,別怕,咱們是陳如瀚的孩子,要像父親一樣堅強,記著他的話,要好好活下去,姐姐。。。姐姐一定會去找你,一定!”


    若君整個人嚇呆了,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已被兵扯著鬆開了陳洛君的手,把他帶遠了。


    走出幾步後,她才聽到身後弟弟那尖銳到能穿破夜空的一聲哀嚎:“啊!!!姐姐!!!姐姐。。。。”


    陳洛初從床上擁著被子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夜色像化不開的墨一樣。


    父親認罪時簽的那幾個大字轉圈一般在她腦子裏不停地繞著。


    她把頭伏在被子裏無聲嗚咽,像一頭沒有方向的困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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