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聽罷,沉默良久,才搖了搖頭,她將那蟲子隨手扔在了桌幾上,朱紅色的小蟲子縮成了一團,像是已經死了。


    趙玉然摸不準她那搖頭的意思,疑惑道:「皇祖母的意思……不是她嗎?」


    太後給了個模棱兩可的迴答:「哀家也說不好。」


    於是趙玉然愈發一頭霧水了,趙羨從一開始就沒怎麽說話,直到這時,他才忽然開口:「皇祖母,這個蟲子,是什麽來曆?」


    太後聽罷,目光移向他,想了想,道:「你的正妃也會用蠱,想必你也知道蠱蟲是什麽。」


    趙羨頷首:「孫兒明白,隻是想問一問,這是什麽蠱?」


    太後拿了宮人遞上的布巾擦了手,答道:「這是子母蠱,子母蠱一共有兩隻蠱蟲,相互依存,母蠱生則子蠱生,母蠱死則子蠱死,最容易拿來算計人了,這一隻,就是其中的子蠱。」


    趙玉然咋舌:「好陰狠的蠱蟲。」


    趙羨卻伸手拿起那蠱蟲又看了片刻,道:「孫兒見過這蠱。」


    太後聽了,隻以為他是從姒幽處見到的,並不以為意,卻聽趙羨繼續道:「賢王當初遇害的時候,我在他身上發現了一隻這樣的蟲子。」


    太後麵色頓時一正,朝他看來,趙羨迴視她,眼神萬分平靜,道:「皇祖母大概能明白孫兒在說什麽。」


    太後往後略微靠了靠,下頷微收,道:「哀家向來管不了這種事情。」


    趙羨卻誠懇道:「在這皇城之中,恐怕唯有皇祖母能幫孫兒一把了。」


    空氣沉默良久,太後一直沒有說話,她像是在思索著什麽,而趙玉然卻是一頭霧水,看了看趙羨,又看了看太後,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慈寧宮的正殿,宮人們開始上燈,昏黃的燭光一點點亮了起來,燭台被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將仙鶴燭台優美修長的身姿投映在牆壁上,影影幢幢。


    太後終於站起了身,她道:「容哀家再想想。」


    趙羨垂下眼:「孫兒先行謝過皇祖母了。」


    天色不早,他帶著趙玉然告了退,望著兩人消失在殿門口的身影,太後歎了一口氣,貼身宮婢連忙過來扶住她的手,聽太後道:「哀家就說,這特意來送了一尊琉璃佛是做什麽,卻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呢。」


    宮婢道:「晉王殿下的意思,是想讓娘娘插手賢王一案?」


    「豈止是插手?」太後的目光投向門外,庭中殘雪猶在,寒風凜然,她慢悠悠地道:「一旦涉及巫蠱之術,那就不是旁人能理清的事情了,究竟是誰把哀家會蠱的事情抖摟出去的?」


    「皇帝也是,這種事情,非要晉王查個水落石出,他對蠱一竅不通,能查什麽出來?最後還不是要會用蠱的人來出頭?」


    出了慈寧宮,趙玉然一臉疑惑地問趙羨道:「皇兄,你方才與皇祖母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你想讓皇祖母幫你什麽?」


    趙羨卻輕描淡寫道:「小孩子家家的,打聽這麽多做什麽?」


    趙玉然見他不說,氣鼓鼓道:「這迴又說我是小孩子了?求我幫忙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說?」


    趙羨詫異地挑了一下眉:「我什麽時候求你幫忙了?你不是收了我的東西麽?有來有往,又怎麽稱得上求之一字?說得甚是難聽。」


    趙玉然簡直要為他的臉皮之厚而震驚了,她瞪起眼睛,張口結舌許久,才道:「皇兄,你真是不要臉。」


    趙羨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鳳目微彎,聲音帶笑:「承讓了。」


    趙玉然:……


    卻說慈寧宮裏,太後思索了許久,才對宮婢道:「擺駕,去養心殿。」


    於是一刻鍾後,正準備用晚膳的靖光帝就收到了太後來的通稟,他看了看滿桌子的菜飯,有些遲疑道:「朕怎麽覺得,今日恐怕是要吃不好這一頓了。」


    劉春滿勸道:「皇上別太擔心了,太後娘娘許是有什麽事情。」


    靖光帝歎了一口氣,道:「她老人家一向深居簡出,來朕這養心殿的次數,一隻手能數的過來,今日不知是吹了哪門子風了。」


    劉春滿提議道:「眼下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不如請太後娘娘一道用膳?」


    靖光帝想了下,道:「也好,先將葷菜都撤了,再多做幾樣素的來。」


    「是。」劉春滿趕緊吩咐人去了。


    不多時,太後便進來了,她與靖光帝打了招唿,靖光帝笑道:「不知太後是否用了晚膳,若是沒有,不如與朕一道?」


    太後婉拒之後,宮人奉了茶來,偌大的養心殿安靜無比,隻能聽見茶盞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音,靖光帝心裏有些沒底,觀太後神色,又見她很是平靜,什麽也瞧不出來,遂道:「太後今日突然來養心殿,不知所為何事?」


    太後放下茶盞,道:「有人向哀家訴苦,俗話說,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哀家也是沒辦法,這才走了這一趟,希望沒有太過冒昧,打擾到陛下。」


    不知怎麽,聽到這幾句話,靖光帝的眼皮子就突地一跳,語氣不解道:「太後說笑了,不知究竟是什麽事情?」


    太後沒說話,目光微動望向四周,靖光帝見了,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摒退左右,隻留下一個劉春滿聽候吩咐,道:「太後有話不妨直說,隔牆無耳。」


    太後道:「既如此,哀家也不與皇上兜圈子了,哀家是想問問,皇上是將賢王被害的案子交給了晉王去查?」


    聽了這話,靖光帝頓時就明白了大半,心裏大罵趙羨那個兔崽子,這時候竟然還能抬出太後來,真是長本事了,口裏卻道:「他本是刑部尚書,這案子本就應該交給他來管的,若不如此,他何以服眾?」


    太後思索片刻,道:「這事本來與哀家無關,先帝在位那時候,哀家就從不過問這些朝事,隻是這一迴的事情,確實有些不一樣。」


    靖光帝疑惑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太後站起身來,踱了兩步,道:「賢王是被人下了蠱,而非中毒,此事皇上可知曉?」


    靖光帝猛地皺起眉頭,滿眼驚訝:「怎會如此?沒有人與朕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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