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那是趙羨去宮裏上朝的必經之路,他笑了:「那你看見我了麽?」


    聞言,姒幽側過頭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淡聲道:「看見了。」


    趙羨忽然覺得不太對,姒幽是下午出去的,自然是不可能看見他上朝的馬車,而下午散值的時候,他確實路過了西街,還在那裏碰見了琅山公主,停留了一小段時間。


    趙羨心裏咯噔一下,立即握住姒幽的手,道:「你那時看見我了?」


    他的語氣裏甚至有一絲緊張的意味,叫姒幽聽出來了,她應了一聲,道:「看見了,你和那琅山公主說話,你喜歡她?」


    「沒有,」趙羨迅速解釋道:「我隻是路上偶然碰見了她,她的車轅斷了,我便派一個侍衛去為她尋修車的工匠了。」


    說到這裏,他皺起眉,正色道:「阿幽,我沒有喜歡她。」


    「我隻喜歡你。」


    姒幽望著他眼底的神色,忽而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道:「那你可要離她遠遠的。」


    她說完,便略微傾身,在男人的唇邊印下一個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悄聲道:「巫族的女子,成親之後便會在摯愛之人身上下一種情蠱,若愛人變心,那情蠱便會發作,日日噬心,直到死去。」


    聞言,趙羨將她擁在懷中,低頭吻下去,呢喃道:「不需要情蠱。」


    「你便是我的蠱。」


    或許在很久以前,他們初次見麵的時候,懷中的女子便已經對他下了蠱了,叫他魂牽夢縈,直至生命耗盡的那一刻。


    日子一天天過去,京師不知不覺就入了冬,十一月份初,就早早落了雪,早上起來的時候,屋簷上一片薄薄的白雪,在陽光下折射出昳麗的細碎光芒。


    寒璧嗬出一口熱氣,暖了暖僵冷的手指,繼續往前走去,等到了門前時,便聽見裏麵傳來男子的聲音:「阿幽,今夜有宴,我要晚一些時候迴來,你不要等我。」


    「嗯。」


    寒璧輕輕叩門,等屋裏人答允了,她這才躬身進去,趙羨抬眼,看見她身後的小丫環捧著的東西,笑道:「阿幽,狐裘正好送來了,你試試。」


    小丫環忙不迭雙手奉上,趙羨取了那狐裘,入手觸感細膩溫暖,做工精致,幾乎看不見縫線處,渾然天成。


    他抖開來,替姒幽披在肩上,退開兩步看看,笑意吟吟:「阿幽真好看,聽說北地有白狐,我迴頭使人去看看,若是能有一件白色的就更好看了。」


    姒幽低頭瞧了瞧,道:「這樣就可以了。」


    雖然她的體溫較常人而言要更低,實際上姒幽並不覺得有多冷,但是穿著這狐裘,倒仿佛身上真的暖和許多了。


    趙羨低頭望著她,輕輕在女子額上落下一個吻,微笑著道:「等我迴來。」


    姒幽略微抬起眼,露出一絲隱約的笑意:「好。」


    因著這一點笑意,趙羨心裏有那麽一瞬間連朝都不想去上了,磨蹭了許久,直到姒幽第三次提醒他,時辰快到了,他這才離開了王府。


    今日晚上趙羨確實有宴,隻是因為惦念著姒幽,他頗有些心不在焉,不過因為此次的酒宴於他而言,實在有些重要,否則趙羨恐怕早早就離席了。


    如今太子尚未確立,靖光帝的意思不明,他與趙瑢都不敢輕舉妄動,一舉一動都被所有人看在眼裏,生怕行將踏錯一步。


    這次宴席表麵上是京師的世家子弟舉辦的,在座的大多都是朝中官員的子侄,酒宴隻邀請了趙羨,並未邀請壽王趙瑢,其原因為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顯然他們身後的人,都是屬意趙羨的。


    至於為什麽都是未有功名官爵在身的後輩,是因為結黨營私本就是大忌,官員們膽敢明麵上邀請趙羨,那就等於是把頭上的烏紗帽送到壽王一派手裏了。


    所以他們隻能用這樣迂迴的方式,不過在官場之上,彼此的意思都心知肚明,不需說得多麽直白,其中用心會意便可。


    宴席上推杯換盞,酒過三巡,所有的世家公子身旁都有歌姬作陪,唯有趙羨身邊空無一人,隻有一名小廝躬著身子垂手侍立在側後方,準備為他斟酒。


    正在這時,一名錦衣青年帶著美姬來到趙羨麵前,先是作揖行禮:「見過晉王殿下。」


    趙羨抬起頭看看,認出了他,名叫黃瀚,其叔父是左副督察禦史,他的堂兄便是本次宴席的東道主,黃瀚大約是喝了不少酒,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了,動作也不太穩,打了一個酒嗝,道:「久仰晉王殿下大名,今日得見,實……實乃幸事,願敬晉王殿下一杯。」


    趙羨自然欣然應允,那黃瀚揮了揮手,對身旁的美姬道:「替殿下斟酒。」


    聞言,那美姬蓮步輕移,靠了過來,她悄悄看了趙羨一眼,微微紅了臉,玉手端起酒杯遞過來,小聲道:「殿下請。」


    趙羨接了酒杯,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有些熱,就是渾身上下的血唿啦一下點燃了,沸騰起來,很不對勁。


    他明明沒有喝多少酒,為何突然會如此?


    趙羨素來警惕,他立時看向那美貌女子,淩厲的目光將對方驚了一跳,怯生生道:「殿、殿下?」


    趙羨皺起眉頭,那邊黃瀚已經仰頭喝了酒,將杯底亮出來,笑著催促道:「殿下,請。」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身形有些虛浮不穩,仿佛是喝多了一般,趙羨的目光下意識落在了自己的酒杯之中。


    白玉似的酒杯壁,酒液清澈透明,完全看不出來什麽,但是他拿著杯的手指卻有些發燙,身體裏有熱意一點點聚集起來,朝指尖湧去。


    他突然想起來阿幽曾經說過,蠱以毒為食,若是碰見了毒物,蠱的反應便會十分激烈,他身上種了阿幽的心蠱,也就是說,這酒杯裏,有東西?


    趙羨端著酒杯半晌沒動,黃瀚的身形晃了一下,疑惑道:「王爺為何不飲?」


    他本就喝多了,嗓門有些響,一下子就將周圍眾人的注意力拉了過來,所有的目光都紛紛落在了趙羨身上,他盯著手中的酒杯看了片刻,又看了看黃瀚那張麵孔,唇角勾起一點細微的笑意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少人立即拍手稱讚道:「王爺海量!」


    「好酒量。」


    酒液入喉,帶起一陣微辣之感,趙羨放下酒杯,黃瀚又笑著與他寒暄幾句,這才踉蹌退開,那美姬見他腳步虛浮,幾乎要跌倒了,連忙上前攙著他,黃瀚含糊道:「扶……扶我去外間透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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