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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腸山在中州與南州的交界之處的死亡沼澤邊緣,那裏氣候潮濕,一年四季多是下雨,各種奇異植物多如牛毛,繁茂生長。這等陰冷潮濕所在,向來便是世間巨毒惡獸毒蟲所居之處,而此處特有的劇毒沼氣,更是不分天晴下雨的日子,都從沼澤中腐爛的泥土裏,騰騰升起,即便惡魔吸進,若無適當解藥,不出半刻便劇毒爛窟而亡。除此之外,千百年間被雨水浸泡腐爛的動物軀體、樹木花草,將這裏變做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稍微不慎踏錯一步,便被吸入無底沼澤之下,永遠不見天日,悲慘而死。


    如此兇險之地,平日裏自然不會少有惡魔前去。別說是死亡沼澤裏,就是死亡沼澤邊緣的一帶,平時也是少有人煙,魔跡少見。


    五日之後,夢仇運著一口靈柩,帶著小猿,出現在斷腸山。斷腸山山勢並不高,山間深草遍布,最為醒目的便是滿山遍野的墨玉般的瑩光草,此草身上濃黑如墨,早晚之時身上便散發著絲絲黑氣,呈直煙而上天空。此草是劇毒之物,若不慎食之,而無適當解藥,半刻間便斷腸而死,是以,此草又名斷腸草。


    斷腸山因山中斷腸草隨處可見,在整個王朝腹地,也難得一見,於是此山便由此得名。


    今日,天空灰蒙蒙的,看去壓的很低,也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陰風,一陣有一陣無的拂過身體的時候,便讓人覺得涼颼颼的。


    一座亂草叢生的山峰,當中有條隱約的小路,向上方延伸而去。


    夢仇牽著小猿站在斷腸山下的入口處,向山上張望,隻見舉目都是墨玉斷腸草,水草茂盛,偶爾有孤零零幾棵樹木挺立在山中。樹似乎都不大,遠遠望去,如幾把小傘。山頂呈是圓包,沒有一棵樹木。


    夢仇看了一陣,麵色微微凝重,取出當初魔鄉城剩下的解毒丹,自己與小猿均食了一粒,便牽著小猿向山上行去。山間的空氣中隱隱傳來帶著些腐壞的氣味,而在斷腸山上空,飄蕩著如黑紗一般的薄霧,阻擋了夢仇望高的視線,越發顯得神秘莫測。或許黑紗般的薄霧之上,便有白白的雲彩和藍藍的天空,隻是被黑霧阻擋住了。


    一路行去,小猿左手被夢仇牽著,右手執著一根木棍,一邊走一邊以木棍拍打著路邊深及膝的野草。此舉便是打草驚蛇,小猿十分認真的做著這事,目光仔細的盯著山路間被一寸被拍打過的土地。夢仇看著小猿的動作,好一陣失神,想起在小魔村的後山,兩魔也曾牽手行走,此時此景,恍如當初。


    夢仇的左手緊握住一根粗麻繩,麻繩連著身後一輛四輪木架車。木架車上,固定著一副冰棺,隻是此時,冰棺之上被遮了一席紫布。夢仇之所以搭紫布,是因為他猜想伊人曾經喜歡紫色,就像喜歡她身上的紫色的紫霞神衣一樣。


    幸山路並不崎嶇,而且呈一個微微的弧度,加之少樹,是以運此靈柩並不費力,即便是費力,夢仇也不會鬆手。靈柩中的伊人,早已是他甚難忘卻的記憶。


    不久,上得斷腸山山頂。山頂之上,有一塊空地,空地上也長滿了深及膝的斷腸山,草之間,還立著幾塊形態各一的大青石。青石上長滿了青苔,一些點大的螞蟻在青苔間爬來爬去。空氣中的腐敗氣味更濃了,當中夾雜著發酵的味道。


    甫一上山頂,小猿就擺脫了夢仇牽著它的手,雙手捂著鼻子,自鼻子發出模糊的嗚嗚聲。


    夢仇將四輪木架車置於一塊大青石後的陰涼處,左手手間有一條深紅印,那裏傳來辛辣的疼痛。夢仇拍了拍手掌,這才淡淡的對小猿道:“是很臭,這兩日,我們要在此過夜了!”


    小猿聞言,鬆開捂鼻的雙手,猛翻白眼,雙臂一張,仰倒在雜草間。


    夢仇向北方眺望,北方便是著名的死亡沼澤,隻見舉目茫茫,沼澤上方籠罩著一層如灰紗般的薄霧,一些劇毒沼氣便騰騰飛升著,不能看到沼澤深處,最近的也隻能看到一棵樹木孤零零的立在沼氣之間,隱隱約約,有點模糊。


    更有一些獸吼自死亡沼澤深處傳來,每一聲獸吼,都驚得遠處那些劇毒沼氣隨即飄忽,凝神間,那些獸吼似乎能左右附近風雲變幻。


    小猿自深草間翻身爬了起來,跳到夢仇身前,雙手叉腰,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夢仇眉頭微皺,看著小猿,淡淡的道:“你又想作甚?”


    小猿指了指自己,又拍了拍肚皮,最後委屈的看著夢仇。


    “你餓了?”夢仇問道。


    小猿猛然點頭,雙手比了一個飛的動作,又“咯咯”的叫了兩聲,隨後眼巴巴的看著夢仇。夢仇眉頭皺得更深,道:“你又想吃野雞了?你看看,附近荒蕪一片,野獸難見,何處才能尋得野雞?”


    小猿聞言露出懊惱的神色,隨又對夢仇露出一個鬼臉,在夢仇的注視下,蹦蹦跳跳的下了斷腸山,往南方而去。


    “小心一些,早去早迴!”夢仇對著小猿的身影喊叫道。


    “嗚嗚——”小猿的聲音隱隱傳來,夢仇還看到小猿一邊跑著,一邊背對著他瀟灑的揮了揮手臂。夢仇雙眼中露出柔光,嘴角噙起一絲柔柔的笑意。不久,夢仇嘴角的笑意緩緩散去,換上一副憂鬱的神情。緩緩的踱至大青石後的四輪車旁,伸手掀開了那一席紫布。伊人安靜如睡的美麗容顏映入眸中,裝滿了夢仇的整個眸子。一時間,就隻看到了伊人的美,柔柔的目光停留在伊人的臉上,思緒飄飛,癡癡間,似乎又迴到了那些與伊人在一起的日子。


    斷腸山,深草,陰風。


    情思如夢仇斷白頭,花開花落望穿多少個秋,千年等候隻為破繭重逢,一生的痛隻願你為我讀懂。


    紅顏獨憔悴莫笑桃花劫,一腔春水隻為你擱淺,把酒唱離別追憶鴛鴦弦,用生命換永遠住你心田。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圓,滄海桑田春去春又歸,緣起緣滅輪迴落凡間,天上人間醉無眠……


    愁緒紛擾之間,夢仇覺得有些困乏,抱著冰棺,頭埋在冰棺之上,悠悠而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隱隱有風在唿嘯,有獸有嘶吼,還是一些毒蟲的輕鳴。隻是怎麽也聽不真切,模模糊糊的,總隔了一層東西,就是這層東西,讓他感覺身處兩個世界。睡夢裏,伊人笑容迷亂,一笑一顰莫不在夢裏,隻是那笑容明明近在尺尺,可為什麽還是感覺那麽遺憾,那麽心痛?


    是曾經擁有的,現在失去了?


    還是越來越重的悔恨,占據了心扉?


    此時此刻,也在為當初的不珍惜而疼嗎?


    即使在夢裏,也覺悔愧伊人罷。


    一滴眼淚自眼角流下,落在冰棺棺蓋之上。


    “嗚嗚——”左手提著兩隻野雞,右手提著三隻野兔的小猿興奮了奔了迴來,隻是看到那滴晶瑩自那魔的眼角流出之後,興奮之情蕩然無存,小猿臉色黯了下去,兩手不知覺的鬆開,兩隻野雞“咯咯”的撲騰著躥進了山間的深長裏,而三隻野兔也蹦蹦跳跳的跑了開去,有一隻似無頭蒼蠅般,衝入了死亡沼澤裏。


    小猿蹲下身,生疏而輕柔的抹去惡魔眼角淚的痕跡,輕輕的嗚咽著。


    即使小猿動作甚輕,也驚醒了夢仇,睡眼迷離的惡魔警惕的看著小猿,雙目如血。良久,那雙眼中的血紅方慢慢消散。惡魔牽強一笑,道:“你迴來了,抓到野雞了嗎?拿出來,我就為你烤!”


    小猿“嗚嗚”的看著惡魔,手臂輕輕的摸著惡魔的臉。


    惡魔轉頭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轉過頭時,臉上一片平和,他淡淡的道:“你怎麽了?難道沒捉到野雞?”


    小猿靜靜的看著惡魔,半晌,看向冰棺,然後自惡魔埋頭睡的冰棺處,拾起一粒晶瑩,那是一顆淚水,隻是現在,已經結成了冰粒,小猿將晶瑩拾起後執於惡魔眼前,指了指惡魔。


    惡魔目光落在那滴晶瑩之上,隨又移了開去,望向北方,卻看不遠。原來,天色已暗,已快入夜。斷腸山上的斷腸草,也都齊齊冒出黑煙,一片一片的直上九重雲霄。


    “我說過附近荒蕪一片,野獸難見,野雞不好抓吧,嗬嗬,今晚你得餓肚子了!”惡魔笑著道,隻是那笑容中,滿是憂傷,無一點的快樂,就如他的身體,透露著無盡的蕭瑟,仿佛整個陰涼的秋季。


    小猿轉身便衝入深草裏,轉身之際,不著痕跡的將那滴晶瑩給收了起來。


    不消多久,小猿重新提著一隻野雞,另外還有一隻野兔,快步奔了迴來,臉上換著興奮之意。想是之前所捉的野雞野兔,並未跑遠,這躲藏在斷腸山深草裏的野雞野兔,又被小猿,重新揪了出來。


    “嗚嗚!”小猿搖晃著手間的那一隻野雞與那隻野兔,嘴裏嗚嗚有聲,樣子看去得意無比。而他手間的野雞野兔,似乎也已經認命,停止了掙紮,野雞垂搭著腦袋,野兔垂搭著雙耳,看上去無一絲生氣。


    小猿將野兔提得高高的,看著無生氣的兔眼,果然如惡魔所說,野兔眼中黑氣遊離,顯然中了毒。小猿罵不咧咧的將野兔拋向了山坡,同時又看向那隻野雞,那隻野雞也是如此,小猿麵上露出失望之色,對著奄奄一息的野雞吐了一口口水,甩手將野雞拋了出去。


    野雞在片片毒氣之間,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在山間不知名的角落裏。


    小猿收迴視線,雙臂捂著肚皮,徑直找到了一塊青石,坐在青石上發呆,目中閃著神秘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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