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下來,沒有火,四周漆黑。


    齊煜拿出了泰芙努特之目。綠瑩瑩的光散照著周圍,沒有白天的生機盎然,反倒顯得陰鬱森森,勉強能夠讓人能夠看清四周。齊煜嚼了幾口炒麵,連續這麽下來,再沒有食欲也要補充食物和水。


    望著不遠的黑色鬼蜮一樣的液體上那幾團在晚上特別顯眼的白色遺骸,齊煜歎了口氣,依靠著硌人的塔壁沉沉睡去。


    夢裏齊煜看見小家夥,靜靜的看著他;看見馬克在焦急的唿喚他,然而自己卻無動於衷,心裏冰涼一片。


    醒來的時候,天略顯灰白,泰芙努特之目還在照耀著四周,竟然過了一夜。


    齊煜抹了下臉站起來,眼前何墨兩兄弟正互相在臉上塗抹著黑色反藍的符號,型若獅子,那是王國護佑戰爭神祗的符號。


    穆托在一邊四處警戒,一邊嗬嗬的傻笑,看著二人,也學著在臉上塗抹,隻是看起來不太像獅子,反倒肥肥萌萌像隻獅犬。正塗抹的高興,穆托感覺到身邊的動作,轉頭看到身旁齊煜炯炯的眼神正看著自己,情不自禁地手往自己的後麵伸去。


    兩兄弟這時也塗好了,神采飛揚地左顧右盼,卻看到齊煜正一臉有趣地打量穆托的情形,頓時自己也羞赧起來。


    齊煜有點摸不著頭,塗畫戰飾很正常,為啥都這副羞答答的模樣。再一細看,塗飾的顏料可不正是齊煜用來書寫莎草紙的礦墨。紅色的礦墨塗到臉上,再被綠光一照,光線又不好,藍幽幽的挺別致。


    齊煜沒說啥,一些顏料而已,除了寫字沒啥用,反而一晚上人家都沒叫自己起來換班,這份心意更難得。走到何墨兩兄弟跟前,齊煜這幾日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來,也給我塗一個。”


    ............


    重新用泰芙努特之目續好水,習慣了周圍惡臭的齊煜一行麵不改色的吃了早餐。


    何墨收拾完扛好盾,看著眼前某處卻是咦的一聲。


    “咋了?”其餘三人聚攏過來。


    “齊,你看著黑色的水,是不是多了起來。”何墨有點疑惑地看著齊煜。


    “是有點多。”齊煜不顧靠近後更加香氣逼人的味道,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


    悄悄的,黑色液體的液麵高了起來,靠近諭塔基台的地方明顯跟基台齊平了,而且現在都能夠看見非常緩慢的流動。


    “走,去看看這水是從哪裏來的?”齊煜覺得有點蹊蹺。


    轉了一圈,大家發現水從另外一側穿過了諭塔的邊界流進來。齊煜覺得有必要進一步查看,經曆了這麽多場危機,齊煜第六感覺愈發敏銳。


    穿過邊界,迷霧在水聚流的地方已經變得極薄,視界變得越來越開闊。齊煜一行向順著水漫來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心驚。不知道走了多久,齊煜他們麵前黑灰色的石米再也不見蹤影,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色的湖。


    而且湖岸線一直在緩慢的向前逼近,一寸寸吞噬著他們腳下黑灰色的石原。


    要變成海嗎。什麽時候這神罰之原上出現這樣的景象。


    再也不能往內走了,齊煜等人反而要後退,這黑色的湖正在把他們趕出去。


    近前的惡臭,已經快形成實質,穆特拿出麻布浸了些水分給眾人捂住口鼻,暫時減輕臭味。有了臨時口罩的幫助,齊煜才有耐心看遠一點,遠處除了更加淡的霧似乎還有些白影在若隱若現。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這完全超出了大家的認知。


    “齊!你看!”艾特捅了捅正在張望的齊煜。


    刺矛被艾特深深的紮進了湖裏。矛尖翻上來的一瞬可以看到黑灰色的一片,隨即又被黑色淹沒。黑灰色的是石米,在這黑水的襯托下反倒顯眼了起來。


    眼前的湖不過是淺淺的一層,但誰也沒有勇氣走進去,深處的未知讓大家卻步。


    ............


    齊煜決定不再糾結黑水的來源,直接去第二道王諭指示的地點。剛想讓穆托找出方向,卻發現穆托呆滯的看著湖的遠方站著不動,任由黑水漫過腳底。


    “怎麽了?”齊煜趕緊把穆托拉了迴來。


    穆托晃過神來,轉過頭神色悚然地看著齊煜說:“齊,你沒聽到嗎?”


    “聽到什麽?”齊煜不解地問道。


    “數字,你換個頭環,信號裏的數字啊。”穆托臉色變得更加惶恐,臉上的獅狗戰飾更加扭曲,卻沒有一點可笑的味道,隻有冰冷。


    齊煜趕緊換上泯者的頭環。好一會,齊煜的臉色終於變了:“你是說......”


    “嗯,就在那裏。”穆托點了點頭,將右手從身後拿迴,指向黑色的海,深處。


    第二道王諭指示的諭塔在黑湖的深處,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還有更糟糕的,來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黑色的水淹沒,變無可辨。


    何墨兩兄弟和穆托都看著齊煜,三人都在等齊煜。


    半途而廢,不是齊煜的風格。迎難而上才是最後的選擇。這是齊煜昨晚在夢中做的決定。既然命運將所有的困難擺在麵前,那就趟過去。


    齊煜做好了選擇,卻沒有立即迴答大家,總要找到可以利用的東西才行。


    齊煜向四周看去,視野以內沒被黑水淹沒的地方越來越小,短則幾分鍾,長則十幾分鍾,這裏就會被徹底淹沒。


    那種無邊無際的黑,給大家的壓力實在太大了,不能再等。可眼前沒有任何可以踏腳進湖或者出湖的地方,也沒有能夠取材的工具。


    齊煜仔細觀察了下大家身上的東西,視線最終落在穆托身上,終於舒了口氣,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齊煜走到穆托旁取下幾個東西,分發給大家,自己先動作了起來。


    從穆托身上取下的東西是裝著蜂蜜的水瓶,上寬下窄,兩側有雙耳。齊煜拔下瓶子的塞子把裏麵的蜜糖全部倒了出來,將麻布條穿過瓶耳,再瓶口向上係到了鞋底上,一隻勉強可以稱之為高蹺的東西誕生了。


    另外一隻腳如法炮製,弄好後齊煜抓著旁邊的穆托一使勁站了起來,雙耳水瓶很結實,不是很高,水瓶尖尖的底部陷進石米裏,非常穩當。齊煜很開心,畢竟是故鄉的民俗文化幫了自己大忙。


    看著齊煜變戲法搞了這麽個東西出來,三人傻眼之餘愁雲散去,這黑水雖淺,卻沒人願意去趟。


    對這來曆不明的黑水,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不好預感,哪怕之前在諭塔,跟這東西和遺骸過了一晚沒啥事都不行,反而大家對黑水危險的感覺反而提升了。


    百邪不侵的諭塔界限,這黑水能帶著屍骸進了去,這怎麽說。


    其餘三人照著齊煜的方法在腳上綁上了水瓶做的高蹺,雖然有點不習慣,但安全感提升多了。身姿靈活的艾特,最先習慣腳上的改變,甚至還大膽地跑了兩步,完全沒有問題。水瓶結實所體現出的部落工藝有點出乎齊煜的意料。


    弄好這些,齊煜跟穆托再次辨別了方向,耳邊傳來的諭塔信號聲音很清晰,有連貫的跡象,舊信號的幹擾也沒有再出現,這路程已經走到一大半。


    四個人一字隊形跨進了茫茫黑湖。艾特在最前麵伸出刺矛探路,以備不測。其餘的人跟著朝信號指示的方向疾走起來,瓶底帶起黑水點點。


    他們沒看到的是,平滑的液麵上,一道道細紋浮起,像是黑色的綢緞上起了細細的褶子,不斷地在隊伍後麵延伸。


    ............


    信號越來越近,齊煜心裏越來越不安。


    空中的白影非常非常遠,根本沒有過來的意思,齊煜他們也不會去招惹。


    那危險在哪裏。路過的湖麵沒有一絲波動,也看不出來什麽,但危險的預感卻越來越強。


    等到了諭塔再說吧,齊煜這樣想,卻沒有這樣做。齊煜將槍跨在胸前,手中卻拔出了短刀,大家一起趕路,根本拉不開距離,用槍太危險。


    不止他一個人開始戒備,何墨不約而同地取下了盾,穆特的手又抓起了屁股,另一隻手卻是跟齊煜一樣拿起了短刀。


    艾特在最前麵速度突然慢了下來,轉頭往後看著齊煜他們,滿臉疑惑道:“大家有沒有感......”


    話聲未完,一片細長的白影躍出水麵,直衝眾人腿腳而來。


    齊煜感覺身後像起了一陣風,刷地略過腳下,落在身後。


    “不要停!衝過去!”


    齊煜不敢迴頭,加快腳步,跑了起來。水裏確實有東西,幸好瓶子挺高,那些白影躍起來都咬不到眾人的腳。


    隻是那些白影的殺傷力不小,咬不到腿腳,卻在水瓶上留下長長的痕跡,甚至有些深度。刷刷聲過後,大家腳上的瓷瓶都成了麻臉。


    殺傷力這麽大,有麻煩了,齊煜皺起了眉頭,唯一能有點安慰的就是耳邊的信號聲已經要連成一道線。


    “啊!”


    隊伍前麵傳來一聲憤怒的喊叫,是艾特的聲音。


    齊煜趕緊向前看去,卻見一條形狀如蛇的白影從奔跑的眾人頭上飛過,點點白影灑落,一股腥臭直衝入鼻,是那東西的血。不過看來被艾特解決了。


    “注意還有狠家夥!”


    艾特的聲音從前麵傳來,看來他沒事。齊煜瞄了一下艾特奔跑的姿勢上有些不自然,估計是被剛才的狠家夥偷襲了。還沒擔心完艾特,一條跟剛才飛過的白影從側麵向齊煜躍過來。


    奔跑隻顧前方不顧側麵,何況黑水不透明,根本看不見下麵有什麽。齊煜躲過從側麵襲擊的白影,提刀順手一劃,那白影成為兩截,帶著點點白色掉迴黑水。


    腳下的細小的白影不停地躍出,啃噬瓷瓶的刷刷聲更是沒有斷過。


    走得慢,瓶子要破了,走得快,瓶子也要破了。齊煜心裏有些焦急了,卻看見前麵的夥伴一個個消失前麵。


    他們進去了,齊煜的心徹底放了下去,快跑了幾步,諭塔突地出現在眼前。自己腳下卻是哢嚓一聲,跌了下去。


    一步之遙,齊煜的心沉了下去,卻感覺雙臂下一股大力將自己挑起,從空中躍進了邊界。


    一根是艾特的矛槍,一根,是筒棍。


    齊煜眼前出現一個簡直不敢相信的熟悉麵孔,向滾在地上的自己伸出了手。


    馬克。


    ............


    接住齊煜後,馬克毫不猶豫地半蹲在地上,端起筒棍,對準齊煜身後。


    灰黑色的手甲重重地扭動黑灰色金屬的棍身。


    “嗡~噶~”的聲音久違地響起。


    齊煜身後的黑水瞬間蒸發掉一條筆直的空白。順帶起下麵無數的石米“斯~斯~”地飛了出去。十幾條斷裂的粗壯的白影在地上逐漸停滯蠕動。


    一擊之威,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馬克麵不改色收棍轉身,麵對齊煜,臉上融冰化春。


    “你怎麽在這裏?”


    齊煜驚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那個雪林之夜背著他狂奔的人。


    無論是不是馬克,就當他是馬克,馬克三號。


    馬克二號同齊煜一起從怒濤鎮出來,卻在石原上掩護齊煜碎體爆頭而死。


    馬克則是在指引齊煜父子去往楓糖山穀地堡後,留在怒濤鎮一直不知所蹤。


    再次看到熟悉的麵孔,齊煜心中泛起了沉重的迴憶。


    馬克三號看著齊煜,焦黃的臉上壓抑不住喜悅的笑容,在齊煜肩膀擂了一圈,又熱烈的看著齊煜好久才語無倫次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沒事!”


    “你知道嗎?你幹掉了神!”


    齊煜有點糊塗,幹掉了神?什麽時候?哪個神?


    馬克三號仍然沒有停下激動的話語。


    “我所有的戰友都不相信!但我就是相信!”


    “你現在出現在我麵前,就證明我是對的!”


    “那可是神!雖然是複製的神,但也是神!”


    “怪不得當日我們的武器沒有效果,神怎麽能被普通的武器殺死呢?”


    齊煜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當日的無形怪物。旁邊其他三人也是眼巴巴的看著馬克三號希望得到更多的細節,卻聽到馬克說出更加讓人興奮的消息。


    “齊!我一定要帶你去見我們的長官,你這樣的戰士一定值得最高的獎賞!”


    “去禁衛軍吧!最強大的戰士應該護衛我們偉大的女王!”


    “我們馬克長官一定願意推薦你!”


    “對了,你叫什麽?”


    說到齊煜的名字,滔滔不絕的馬克三號突然停住了,有點不好意思。


    齊煜聽到話裏的信息心裏也打了個突。


    空氣很是有點尷尬。


    都一起拚過命了,大家卻連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齊煜在心中雖然在心中給對方取了個馬克三號的代稱,卻也真心想知道對方到底叫什麽,就笑著主動打破尷尬:“叫我齊好了,你呢?”


    馬克三號也放開了:“嗯,齊,終於知道你的名字,我是馬克。”


    說完,他仍然意猶未盡:“齊,我還有兩個兄弟,都叫做馬克。”


    “一個就是我剛說的長官,也是我哥哥;一個是我弟弟,出外調查失蹤了。”


    “我們是三胞胎,從小沒有雙親,王宮收養了我們,女王親自給我們取名,說我們長得一樣,就全部叫做馬克,隻是沒有賜給我們姓。”


    齊煜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眼前跟馬克一樣的人,居然有三個,而且三個都叫做馬克。這些跟齊煜熟悉的那個馬克有什麽關係呢。從未謀麵的女王又在其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心裏轉過千迴,臉上卻沒動神色。齊煜頓了頓,取出頭環遞給了馬克三號:“馬克,你弟弟的頭環還給你吧。”


    “上次那個犧牲戰士的武器也在我部落的家裏,不過好像用不了。你告訴我你在王城的地址,我會送過去給你。”


    馬克三號接過頭環,禁不住有些哽咽,卻沒看到齊煜的手在身後向何墨他們三人打著手勢。


    “或者,你有時間等我們獵完王供,去部落我家裏拿,順便做客。上次在雪林裏的時候,沒吃過的我的拿手好菜吧?”


    何墨三人看到齊煜向他們打手勢,有點莫名其妙,聽到最後一句話,立馬對視了一下,露出喜色。穆托一邊神手抄向下三路,一邊跑過笑眯眯地說:“是啊,是啊。齊煜是我們的少族長,非常好客。”


    “他老婆是老族長的女兒,見了你這個齊煜的救命恩人,他們一家肯定非常開心。”


    穆托話說的很溜,就是手底下的屁股越抓越癢了。


    馬克三號聽言,有些驚喜的望著齊煜,好像希望得到他的邀請。


    齊煜看著馬克三號,心裏長歎一聲,自己終於到了騙人家賣命這一步了。齊煜叫過穆托取出紙筆,畫了來時的路線,將莎草紙遞給馬克三號:“馬克,這是去我們部落的路線,要不你直接去部落等我。”


    齊煜頓了一下,還是決定直說:“當然,可以的話,你能幫我們一起出獵嗎。獵取的王供,我們部落這邊拿一些交差就可以,剩下的都歸你,你看怎樣?”


    “好。那就一起出獵吧。”


    馬克看著齊煜,絲毫沒有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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