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表情仍舊是平靜,抬起眼來,望著姒幽,道:「晉王妃這話是什麽意思?本宮怎麽聽不懂?」


    姒幽與她對視片刻,幽黑明澈的眸子仿佛能看穿她的那些心思,提醒道:「您不覺得拿過香囊的手有些疼嗎?」


    淑妃愣了一下,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手,塗著朱色丹蔻的手指上,此時正趴著一隻黑色的小蟲子,旁邊的宮婢立刻驚叫道:「是蜜蜂!娘娘!有蜜蜂!」


    淑妃終於驚慌起來了,她舉著手尖聲叫道:「來人!快來人啊!」


    登時一陣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一名宮婢拿了拂塵來,試圖將那隻蟲子打落,斜刺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別亂動,這個可不是蜜蜂,若是驚了它,給淑妃娘娘咬上一口,這隻手就要廢了。」


    聞言,所有人果然不敢亂動,唯有淑妃還在尖聲驚叫:「你們愣著做什麽?快去叫人啊!」


    她喊叫完,那隻小蟲子便動了,扇動了一下雙翅,發出嗡嗡的振動聲,淑妃嚇得又尖叫起來,連連甩手,叫道:「快弄走它!你們還愣著做什麽?!快!快!」


    宮人們都急得冒了汗,想幫忙卻又不敢,生怕真如姒幽所說的那樣,這蟲子給淑妃咬一口,到時候就真的完了。


    姒幽聲音平靜地問道:「淑妃娘娘,您見過這個香囊嗎?」


    淑妃此時哪裏還顧得上許多?立即答道:「本宮見過!見過,快把這東西弄走!」


    她一說完,那蟲子便飛了起來,晃悠悠地在淑妃眼前繞了一圈,嚇得淑妃寒毛直豎,心驚肉跳,生怕它又再次飛迴來。


    所幸,那蟲子朝著窗外飛過去了,很快便消失不見蹤影,所有人都大鬆了一口氣,淑妃連聲喝道:「快將門窗都關上!」


    宮人們都忙起來,將含芳宮裏所有的門窗緊閉,確信不會再有半隻蚊子飛進來之後,淑妃這才覺得安心了些,喘了一口氣,整了整表情,恢複了往日裏高高在上的模樣,轉頭看向趙羨,道:「晉王之前說的不錯,這個香囊,本宮確實是見過的。」


    趙羨眸色微沉:「這麽說來,也是淑妃娘娘將它送到我手裏的?」


    淑妃這次沒有否認,幹脆地道:「沒錯,是本宮派人做的,隻不過,香囊裏麵的東西,本宮絕對沒有換過,本宮可以發誓。」


    她說著,又道:「既然晉王問上門來了,有些事情,本宮也就不瞞著你了。」


    淑妃說完,衝一旁的貼身宮婢使了一個眼色,那宮婢很快進了內間,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精致的雕花木盒,還有一本冊子。


    那木盒被放在了趙羨麵前,揭開來,裏麵竟是一整盒香丸,趙羨眼神驀然一沉,淑妃開口道:「晉王若是仔細看看,就會這些香丸,與那香囊中的一模一樣,這樣的香丸,當初貴妃娘娘應當也是收到一整盒的。」


    姒幽伸手拈起一枚香丸,放到鼻間仔細嗅了嗅,對趙羨點點頭,趙羨頓了片刻,才道:「這些香丸,是從何處而來的?」


    淑妃答道:「那本冊子上,自有記錄。」


    一旁的宮婢將冊子翻到了其中某一頁,遞給趙羨看,紙張泛黃,墨跡幹涸,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趙羨定神仔細查看,果然看到了一行字:靖光一十八年春元月二十七日,收蕉梧宮,翠雲鳳翔香丸一盒。


    蕉梧宮,是賢妃的住處。


    淑妃繼續道:「你若是不信,貴妃娘娘去了後,宮裏的物件冊子都交給了內務府保管,晉王大可以去查一查,是不是有這麽一盒香丸,從蕉梧宮送出來的。」


    姒幽忽然道:「你原本就知道這香丸有毒?」


    聞言,淑妃頓時笑了,她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一派端莊,道:「本宮當然知道,從香丸一送過來,本宮就知道了。」


    她道:「後來貴妃娘娘用了香丸,重病不起,本宮心裏便明白了。」


    趙羨冷聲道:「既然賢妃懷有禍心,為何你不將事情稟告父皇?」


    淑妃訝異地看著他,道:「為何要說?」


    她站了起來,踱了幾步,悠悠道:「如今時過境遷,本宮倒也不怕說給你聽,當年你的母妃深受皇上喜歡,寵冠六宮,無人能及,後宮裏的嬪妃就沒有不眼紅的,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賢妃算計了你的母妃,貴妃體弱,受不住便去了,當時太子初立,賢妃一時風頭無兩,勢力頗盛,本宮僅僅憑著一盒香丸,又能拿她如何?」


    說到這裏,淑妃迴過頭來,望著趙羨,目光掃過他難看的臉色,還有緊緊握起的拳,輕聲道:「就算賢妃倒了,還有太子在,他是一國儲君,我兒日後封了親王,到底也還是臣子,要在他手底下過活,待太子登得大寶那一日,哪裏容得下我們母子二人安枕?」


    「本宮何必自討苦吃,非要做這個出頭鳥?」


    趙羨猛地抬起眼來看她,目光鋒利得仿佛開了刃的刀子,直直刺入人的心底,他沉聲道:「如今你再來設法讓我發現此事,是想要借刀殺人?」


    聞言,淑妃驀然笑了:「晉王言重了,當初算計賢妃的也不是本宮,本宮隻為自保而已,便是皇上知道了,最多也隻是斥責本宮一個知情不報的罪,這可比得罪太子強得多了。」


    趙羨站起來,逼視著她:「可你當時明知道那香丸有毒,我母妃體弱,你卻不告訴她。」


    淑妃抿了抿唇,眼神裏有幾分閃爍,片刻後移開目光,笑道:「若是己身不夠強大,世人皆以爾為魚肉,當初的貴妃便是如此,貴妃之死雖令人惋惜,然而晉王怎麽能怨責這是因為刀俎太過無情的緣故呢?」


    她分外平靜地道:「如晉王所見,本宮,亦是刀俎。」


    趙羨的眼神冷冷的,緊盯著她,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孤狼,就在淑妃以為他要大發雷霆的時候,他忽然道:「本王多謝淑妃今日能告知真相了。」


    說完,竟是直接牽起姒幽告辭離開,望著兩人消失在宮門處的背影,不知為何,淑妃總覺得心裏頗感不安,她不停地迴想著方才那雙眼睛,帶著深刻的痛苦與仇恨,令她心中突地一跳。


    素手輕輕撫上心口位置,淑妃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吩咐道:「來人,本宮忽感不適,閉門吧,近日不見客。」


    厚重的朱漆宮門逐漸合上,將含芳宮與外麵隔絕開來。


    長長的宮道上,空無一人,唯有飛鳥自天空飛過,遠處的天際滿是陰霾,沉沉的,幾欲壓下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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