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歡看著古井無波的腦波儀,突然感覺到一絲絕望,在精神世界中的最後一刻,袁若文選擇的是以死亡換取陸歡存在的時間。


    袁若文的臉還是那樣的淡然,沒有任何快樂或者痛苦。但產也是陸歡最怕看到的畫麵,他寧可袁若文的臉上表現出痛苦,也比現在這樣沒有任何變化的平淡讓他欣慰。


    拳頭握起,陸歡感覺到自己的手沒有力氣握得更緊,無力的感覺充斥著他全身,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這世界上有那麽多他無法改變的事情,他用盡一切力氣都沒有辦法更改半分。


    他都做好了和袁若文把一切說清楚的準備,可是上天卻好像故意戲耍他,在那個世界中,他不能說話,她看不見東西,兩個人無數次的相隔隻有一步,可是卻沒有任何交集產生。


    “你在裏麵發生了什麽,看你的表情,好像經過了無數事情一樣?”


    老酒的聲音在陸歡身後響起,轉到另一邊,他驚訝的發現,陸歡已經紅了眼。


    夢中好像無盡漫長的歲月,原來在老酒的世界才經過了半個小時。


    看到陸歡的表情,老酒歎了一口氣,有些時候哭不出來比淚如雨下還要讓人難受,陸歡這個樣子他真的不敢再問,隻是輕輕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


    “老酒鬼,葫蘆借我。”


    陸歡一指他手裏的酒葫蘆,老酒沒有任何猶豫,把酒葫蘆放進了陸歡的手裏,卻是勸道,“喝這玩意沒用,它不能讓人變得開心,隻不過是短暫地忘了那些沉重的東西,真正改變心情的還是自己看開。”


    陸歡擺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提著酒葫蘆往外走去,輕聲道:“短暫的也好,我就是想放空一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外,老酒也沒有告訴他,按照他喝酒這麽多年的經驗,喝酒不會讓人放空,隻能讓那些愁情煩事更加洶湧的淹沒大腦,沒有理智控製的感性反而會讓人加倍難受。


    他能理解,就是表現的再堅強,陸歡也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山中的艱苦歲月磨練出他的忍耐和承擔,可是很多事情不自己去經曆、受傷、痛苦然後看透,旁人講的那些大道理都和放屁沒有什麽區別。


    所以從來陸歡家的那個無良老頭子長篇大論教育這個徒弟的時候,他總會勸止,這是一個懂事的孩子,那個老家夥不想他受傷,可是年輕人不經曆受傷怎麽可能長大。


    寵愛一個年輕人不是替他安排好了所有的道路,規避了所有的荊棘鋪墊一路彩虹,那樣成長起來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才是光芒。年輕人最需要的一個可以自由翱翔的天空,自己去尋找順風逆風飛行的方式,老一輩替他犯錯之後給一個可以改錯的重新開始機會,這就是最好的關愛。


    簡單到學會騎自行車都要跌幾個跟頭,何況是生活?


    老酒很沒有滋味的砸砸嘴,難得想一些這些深奧的東西,卻發現身邊沒有酒可以助興,不由覺得實在是無趣。


    他忍住現在就衝去和陸歡對飲的衝動,開始收拾這件病房的古怪布置,畢竟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能讓醫院的其他人看到,這是他和陸歡之間的秘密。


    所有的符紙還有陣法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塗去,老酒再把病床的布置恢複最開始的樣子。


    最後,他抬頭看了一眼平靜躺在床上的袁若文,歎道:“這也是一個傻孩子,那些事情,真的可以讓人生死相許?”


    老酒還沒有感歎完,突然愣住了,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袁若文的手。


    那隻露在外麵的手,食指輕輕顫抖了一下。


    老酒揉了一下眼睛,自語道:“怎麽的,酒喝多了眼睛花了嗎?”


    可是沒有給他更多懷疑自己的機會,袁若文中指也彈動了一下,老酒立刻衝到了袁若文的床旁,扣住了她的脈門,然後翻起了她的眼皮。


    清澈的眸底,一點點光芒漸漸亮起。


    袁若文突然咳了起來,好像一個溺水者那樣想要把肚子裏麵的水吐出來,老酒一愣,把她扶了起來,像照顧真正溺水者那樣拍著她的後背。


    當然沒有任何東西吐出來,袁若文一直在病床上通過靜脈注射提供營養,肚子裏麵空空如也,但是結果老酒的拍打,她慢慢平穩了下來,然後睜開了眼睛。


    “你是誰?我又是在哪?”


    袁若文眼睛裏麵還有著化不開的決然和眷戀,在看清身邊的環境之後終於崩潰成了疑問。


    “我就是一個老酒鬼,這裏是醫院……你等等,其他的事情你去問陸歡,我給你喊他去,你等等啊!”


    老酒激動的語無倫次,把袁若文按在床上躺好,兔子也似的跑了出去,興奮異常。


    沒有什麽比一個永遠表現出無所謂的人,終於沒有力氣掩飾直白無比的顯示出哀傷更讓人揪心的了,老酒不是鐵石心腸,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敏感,否則他也不會嗜酒如命,有那麽多不想迴憶起來的混亂事情夾雜在心底,一直未曾釋懷。


    或許他早就釋懷了,隻不過喝酒已經成為了戒不掉的本能習慣。


    他一直跑到醫院頂層,才找到看著月亮一口一口小酌著52度白酒的陸歡。


    “喝。”


    聽到腳步聲,陸歡沒有迴頭,直接把酒葫蘆丟過去了。


    “喝,喝你大爺啊!”老酒一把提起了他,就往下麵走去。


    “老酒鬼你做什麽,你是不是心疼你的酒了,別忘了這都是我買的了,你幹嘛不讓我喝啊!”


    陸歡被他拉得萬份意外,差點栽在地上,惱怒的叫了起來,“你看這小涼風一吹多舒服,醫院裏麵的空調味道,和咱山裏差的太多了。”


    “你個混小子,袁若文醒過來了,現在正迷茫著呢,你快告訴她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麽,我一個才進城的土鱉老道士哪裏知道和人小姑娘說什麽。”


    老酒一巴掌拍陸歡後腦勺上。


    陸歡一下子愣住了,本來他就是一個酒缸的量,葫蘆裏麵這點酒下到他的肚子裏麵根本就不算什麽,利索的跳了起來,深深看了老酒一眼,做出了一個你要是騙我就死定了的表情,飛速的跑下了樓。


    袁若文所在的特護病房裏麵,恢複了和所有病房一樣的潔白,可是此時陸歡已經顧不得分辨和半個小時之前有什麽不同了,隻是看到病床上茫然看著自己手的女孩,站住門口卻不敢走進去。


    從來都是膽大妄為的陸歡,這個時候竟然感覺到猶豫,他怕自己再走一步就會打破這個幻覺,袁若文還是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而老酒告訴他的喜訊不過是他酒後太過盼望所以出現的一場夢。


    “陸哥?”


    虛弱的問候,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床上的女孩。


    “是我!”陸歡應了一聲,走進病房關上了門,把快步趕迴來的老酒關在了門外,對著他一臉好奇聽牆角的表情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


    站到了袁若文旁邊,看著那雙清澈明麗的眼睛,不是精神世界的黯淡無光,也不是前幾天的緊閉不動,終於恢複了在烽火酒吧初見時,靈動會說話的那種風采。


    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彌漫在陸歡的胸膛裏麵,他不知道如何表達這樣的情緒,他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說這些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隻是看著她,都能感覺到空氣終於不是難熬,就是平日裏麵惱人的檢測儀器蜂鳴都變得變得可愛起來。


    他以為可能就此永遠失去的人,就真真切切的醒過來,不錯眼睛的看著他。


    隻不過此時千言萬語,在凝視著陸歡的時候就好像隔著千山萬水,什麽都不敢讓他看得清楚。


    不,他們之間的距離比千山萬水還有遙遠,是終於穿越了生死,可以重新把對方映在自己的眼睛裏麵。


    “呃……你,你感覺怎麽樣?”陸歡也感覺自己喉嚨有些堵,不過總算沒有像精神世界中的那樣失去了語言能力,問出了一句最普通的問候。


    袁若文也從出神的狀態迴到了現實,道:“我感覺有點虛弱,還有就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我的手機呢?”


    “你昏迷了快兩個月,手機早就沒有電了,在儲物櫃裏麵,明天你在找吧。”陸歡笑了一下,說起來確實有些無奈,醒過來竟然第一反應是找手機,這隻能說是現代人的無奈吧,手機是一種可怕的依賴,甚至手機沒有滿電的時候都不敢出門。


    “兩個月!我昏迷了那麽久……”


    袁若文一聲尖叫,馬上就不敢置信的掩住了自己的嘴,陸歡給她看了自己手機上的時間,袁若文的表情愈發不敢置信。


    任誰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兩個月後也是這副茫然無措的樣子。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小個子要殺死你,然後我……我模模糊糊感覺到你抱著我,然後好冷好冷,我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過來,結果現在,還能看見你……”袁若文夢囈似的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隻不過看到陸歡,還能感覺到他的溫度,就是最大的滿足。


    “你醒過來的時間還太短,不適應的話繼續休息,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的。”


    陸歡坐到了她的旁邊,扶著她重新躺下,用最輕柔的聲音道,用最坦然的心態迎接著袁若文可能提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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