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於這個自稱沈偉鋒的年輕軍人臉上,對於他說的高級職稱,全都持懷疑態度。


    要是劉征毅說這話還有些可信度,這麽一個年輕人,雖然穿著軍服卻連肩章都不帶,也不知道什麽級別,實在是讓人懷疑他是在胡吹大氣。


    陸歡也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沈偉鋒,他有著會讓人誤認作女人的清秀漂亮,一頭短發柔順的垂在額前,雙手交疊安靜如處子,又像一朵悄悄綻放的白蓮花。


    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子,確實可以說是夠妖的了,不過幸好他說話一點也不娘,還有一種噴薄而出的陽剛之氣,再加上仰頭時露出的喉結,總算讓陸歡分辨出了他的性別。


    王承同正要嗬斥闖進來攪局的家夥,等看清了劉征毅那張威嚴的臉,嚴厲的話語隨著一個劇烈無比的吞咽動作,全都吃下了肚子。


    這個動作生硬的就好像一個終於等到綠燈想到加速的跑車突然熄火,所有人都能從王承同的表情上讀出難受和憋屈。


    “老首長,您怎麽來了?”不愧是頂住了無數壓力爬上院長高位的人精,王承同臉上立刻堆上了笑容,招唿著劉征毅坐下。


    至於沈偉鋒那是自帶輪椅的,自然也沒有人會把他從輪子抬到沙發上。


    “老子和小神醫約了今天帶人來找他看病,一打聽他在你這,老子懶得等,就直接帶人過來了。”


    劉征毅板著一張老臉,重重一拍沙發扶手,“幸好老子過來的及時,聽見你在忽悠小神醫!一個高級職稱,哪需要這麽費事?還想騙人家師門的絕學,你為老不尊,成什麽樣子!?”


    對於老一輩傳統的中國人來說,吃飯的手藝比自己的兒子都重要,至今還有不少老手藝人,對能傳衣缽的弟子比親兒子都好。


    而很多技藝要是沒有合適傳人,都是寧可帶進棺材裏麵,也不能隨便托付給別人,這就是中國人都技術的敬重。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堅持和執著,古代的勞動人民才能創造無比燦爛的藝術文化。


    在今天,這種師道越來越少,但不代表他不存在,門戶之見也是很多人不可能放下的。劉征毅罵王承同一頓還是輕的,要是過去那些真正的老師傅知道有人打自己手藝的注意,那可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王承同被劉征毅罵得狗血淋頭,偏偏又不能還嘴。劉征毅站在理上,又是老一輩的革命英雄,雖然兩個兒子都犧牲了,但現在各大軍區都還有不少將軍見麵了需要喊他一聲老首長,在軍隊裏麵,這種關係是最最深刻的,給王承同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頂撞劉征毅,隻能一個勁地賠笑,腦袋好像變成了招財貓的手臂,隻剩下了上下搖擺的功能。


    陸歡看著這老貨吃癟的樣子,暗中肚皮笑得幾乎開花,劉征毅不愧是行武出身,還真是直脾氣,想罵人就罵,讓陸歡覺得這才是活著。


    他幻想著自己完成師父的任務之後也去當兵,混幾年扛著將星出來,到時候也能把院長當三孫子罵,多爽。


    劉征毅教訓過了王承同,微微喘了一口氣,又看向陸歡,溫和地笑了起來:“小神醫,你別怕,隻要老頭子還在一天,這市裏就別想有人貪圖你的東西!祖宗傳下來的瑰寶,那是別人幾句話就能騙走了?誰要是開除你,你就找老子來,老子到時看看,這個世道有本事的人吃不上飯,養一群連拉肚子都看不好的玩意占著茅坑不拉屎,按老子搭檔講的,這就叫屍位素餐!我呸!”


    劉征毅說了句成語,很為自己的文化水平得意。他鬧肚子在一中心醫院折騰了一天,陸歡五分鍾都沒用就治好了,這件事是王承同的奇恥大辱,被劉征毅當麵數落,連杜綺芳都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王承同麵紅耳燥:“老首長,您看,您看這不是術業有專攻……”


    他把張景亭說自己不會手術的托詞搬了出來。


    “你不是內科嗎?什麽時候連這方麵都不專攻了?”陸歡輕聲道,揭露了王承同的老底。


    “呃,這……”王承同說不出來話了,差點噴出一口老血,怨毒無比的看了陸歡一眼。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陸歡一定已被千刀萬剮。


    劉征毅氣哼哼地一陣嗤笑,他旁邊的沈偉鋒倒是一片淡然,饒有興致的注視著陸歡,似乎覺得他落井下石王承同很有意思。


    “老爺子您放心,您說的道理我都明白。您才剛好,還是好好休息,別太勞神了。”陸歡把王承同噎得說不出話來,迴過來安慰劉征毅。


    他知道老爺子不是話多的人,今天一口氣和自己叮囑這麽多,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心下頗為感動。


    這老爺子真是實誠人,但凡對他有一分好,他就真心真意的還你十分,現在見王承同壓製陸歡,就站出來給陸歡撐腰來了。


    劉征毅笑了起來:“沒事,沒事,我今天精神好多了,比生病之前都好!那時候還有點喘氣不順暢的毛病,昨天自打喝了你的藥,喘氣也痛快多了。”


    陸歡一聽也笑了:“這就對了,您胃不舒服就是肺火導致的,我要是不給您把肺調理好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還得複發呢。一會迴病房我在幫您好好診治一下,到時候爭取給您徹底調養好了。”


    “好好,這個一會再說。我今天過來,主要還是為了偉鋒這個腿。”


    劉征毅一拍大腿,想起了正事來。


    他們相談甚歡,把王承同晾在一邊,可是攝於劉征毅的威嚴,王承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立在一旁甚為尷尬。


    劉征毅一指旁邊輪椅上的年輕軍人,眉間現出愁苦之色,“這是老子搭檔的孫子,當時在朝鮮老子是團長他是政委,走南闖北配合了幾十年。可惜的是他讀了這麽多年書,最後還是熬不過老子這個大老粗,先走一步。他家和老子一樣,兒子都躺前線沒迴來,就剩這麽一個獨苗苗。本來都說讓他念書當個教授的,可是他天生好武,是個當兵的好苗子,還是進了部隊。可惜我們沒能力,沒保護好他,讓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老爺子越說越難過,有點說不下去了,但大家也能猜出後麵的事情了。


    看到年輕人的腿,大家都是一臉唏噓,這麽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下半生變成殘疾,都覺得異常可惜。


    “劉爺爺,您不要這麽說,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誰也不會怨怪。就是爺爺活著,也不會怪您,反而要感謝您給我一個能戰鬥的機會。腿沒了這不還有一條命嗎?當一個教官傳授傳授經驗,也是一樣的。”


    沈偉鋒雖然身帶殘疾,反而笑著拉住了劉征毅的手安慰起來。


    幹淨陽光的笑容,讓所有人都能感覺他的樂觀,一點也不像一個身帶殘疾的人。


    “老沈,我對不住你啊,你就這麽一個孫子,我還……”劉征毅揉著眼睛,聲音都顫抖了。


    沈偉鋒拍著劉征毅的肩膀,平淡自如地安慰道:“劉爺爺您別急,這不是還有您說的小神醫嗎?也許他有辦法的。”


    “對對對,小神醫,你快幫偉鋒看看。”劉征毅說著說著自己都糊塗了,這才想起今天來這裏的最主要目的,連忙招唿陸歡。


    陸歡上前一步,別說沈偉鋒是劉征毅老搭檔唯一的孫子,就是素不相識,就衝他這一身豪情,陸歡也會盡為他全力治療。


    沈偉鋒抬頭看住陸歡,也對這個從容淡然的年輕人有幾分好感,伸出手道:“我現在隻是一個普通的軍人,但是你如果真想要高級職稱,我也是有辦法的。”


    “那個不重要的,先放一邊。我為你治,隻是因為覺得和你很投緣。”


    陸歡和沈偉鋒的手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兩個人目光交錯在一起,激起一片火花。


    “陸歡,偉鋒,你們在做什麽!”劉征毅是什麽人,怎麽看不出這兩個人年輕人在做什麽,連忙一聲大喝。


    他就搞不懂了,兩個年輕人怎麽突然較上了勁!


    沈偉鋒白皙的臉龐泛起一陣不自然的酡紅,陸歡展顏一笑,手好像遊魚一般從沈偉鋒手裏滑出,隻聽嘭的一聲,沈偉鋒的手收力不住緊握成拳,砸在輪椅輪子上,頓時連人帶車出膛炮彈似的射向牆壁。


    他低喝一聲,另一隻手伸出捏住車輪,輪椅翻花蝴蝶一般原地轉了一個圈,穩穩的落在地上,目光炯炯的看住陸歡。


    所有人看著這雜技似的一幕,一個輪椅都能玩的跟芭蕾舞一樣,殘奧會運動員都沒有這水平吧?


    “不枉劉爺爺對你大加讚賞,好一身神力!”沈偉鋒按住了輪椅,對陸歡挑起了大拇指。


    陸歡也是不加掩飾的讚歎,又是十分惋惜地道:“你一身太極纏絲勁也是爐火純青,如果不是腳下無根,我不一定是你對手。”


    兩個年輕人目光再次交錯,這時才真正的把對方看在眼裏,生出一種惺惺相惜。


    劉征毅這是才反應過來,一邊叫人把沈偉鋒的輪椅推迴來一邊教訓道:“你們兩個搞什麽?比武?當老子不存在嗎?”


    “劉爺爺,我就是和小神醫握個手而已嘛。”沈偉鋒笑嘻嘻的道。


    “是啊老爺子,知道病人的身體素質,對治療也是很有幫助的。”陸歡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你們……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倒是都有理!”劉征毅被兩個家夥氣笑了,這兩個家夥,才火藥味十足的試探完,又合夥騙他這個老東西來了,看那默契的樣子不知道的人簡直以為他們是從小一起玩大的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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