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深看了眼蘇蕎,見她沒反應,便道:“太晚了,不好意思上去打擾。”


    梁慕貞見他這麽迴話,應該是不急著離開,既然已經出口請人吃宵夜,不會再在乎晚不晚的問題:“吃宵夜本就在這個點,不算打擾。”


    蘇蕎心裏希望陸靖深拒絕,怕待久被梁慕貞看出點什麽,她沒迴頭,卻聽到陸靖深的聲音在身後傳來:“那叨擾了reads();。”


    三個人上樓,蘇蕎是最沉默的那一個。


    梁慕貞也不是善於言辭的人,除了進電梯時衝陸靖深點頭微笑,之後沒再刻意找話題魍。


    電梯停在十三樓。


    梁慕貞率先出電梯,走到公寓門口時說:“你弟弟在家裏。”


    今天不是周五檎。


    梁慕貞解釋:“重感冒,有點溫度,蘇家那邊忙得團團轉,他直接打車來這邊,吃完藥睡了一覺,現在好多了。”


    “沒事了就好。”蘇蕎抬手去撥鬢邊發絲,想起身後跟著的男人,又把手放迴去。


    公寓門開,蘇澤楊已經從房間出來。


    他瞧見蘇蕎迴來,嘶啞著嗓音喊了聲姐,然後發現還有個陌生人,待認出對方是誰,禮貌的打招唿:“陸叔叔。”


    梁慕貞已經開口吩咐兒子:“幫客人拿雙新棉拖,在儲物間裏。”


    蘇蕎剛換好鞋,蘇澤楊已經拿了棉拖過來。


    進屋,蘇蕎去廚房幫梁慕貞盛宵夜,梁慕貞盛了四碗,往三個碗裏加了白糖,想到什麽,對蘇蕎說:“你去問問陸先生,喜不喜歡甜的。”


    客廳裏,蘇澤楊在跟陸靖深說話、


    他正襟危坐,有些局促,心裏卻有些小小的喜悅。


    他從小沒了爸爸,所以特別羨慕陸則冬有個這麽厲害的父親,尤其上迴見過他們父子倆相處後。而且陸靖深和蘇延安一樣,都是企業家,他抽煙,偶爾會輕聲咳嗽,穿西裝襯衫,身型高大挺拔,舉手投足間很有派頭,完全符合他心目中父親的形象。


    蘇蕎走出廚房,恰巧聽見蘇澤楊欣喜的聲音:“海城中學嗎?我以後也打算考這所高中。”


    陸靖深抬頭,深邃的視線先捕捉到蘇蕎。


    少年看著蘇蕎立刻道:“姐,陸叔叔跟你一樣,也是海城中學畢業的。”


    蘇蕎莞爾,轉而問陸靖深,元宵裏要不要加白糖。


    “元宵本身不是甜的麽?”他反問。


    公寓裏開了中央空調,陸靖深已經把外套脫了,白襯衫黑西褲,可能是因為剛才洗過澡,他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身上沒有入夜後的頹廢。


    聽到他這麽問,蘇蕎才正兒八經的看向他,哪裏知道他正在看自己,兩人眼神一交匯,蘇蕎隻覺莫名的尷尬,當著蘇澤楊的麵,她不好掉頭就,隻能耐著性解釋:“糖是放在水裏的,元宵的餡是芝麻或豆沙。”


    陸靖深道:“不用加糖,白開水就行。”


    蘇蕎迴去廚房,還聽見蘇澤楊問他高中時選的文科還是理科。


    端宵夜上桌,四人落座,為表客氣,梁慕貞拿出一瓶別人送的珍藏紅酒,後來想起陸靖深要開車,隻能作罷reads();。


    “除去必要的應酬,平時我不喝酒。”陸靖深開腔。


    梁慕貞流露出讚同之色:“確實要少喝酒,蘇蕎有個表叔就是酒精中毒導致肝髒問題,酒桌上談生意是沒辦法,平日裏自己要注重身體保養。”


    蘇澤楊插話進來,問起陸則冬的情況:“最近晚自習下課,我都沒看到則冬,他不住校了麽?”


    實驗中學實行寄宿製,也隻是對普通學生有強製性,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是不可以走讀。


    陸靖深迴答他:“則冬晚上迴家補習,過段時間再迴學校住。”


    蘇澤楊哦了一聲,點點頭,繼續低頭吃宵夜。


    淩晨零點半,陸靖深告辭離開。


    梁慕貞讓蘇蕎送人下樓,蘇蕎重新穿上外套,換了鞋跟在陸靖深身後出去,看到電梯剛好下到15樓,她加快腳步過去,摁了下行按鈕,然後安靜退站到旁邊。


    心裏裝著事情,一碗元宵,蘇蕎沒吃幾口。


    到樓下,從電梯出來。


    有住戶下夜班,進了公寓樓後,騎著電動車過來,想推車進電梯迴家充電,蘇蕎一時沒注意,差點撞上電動車前輪,手臂被男人握住一扯,人瞬間到他身前,躲開了衝過來的電動車。


    電梯門合上,電動車跟住戶消失在視線裏。


    蘇蕎已經反應過來,發現陸靖深的大手還握著自己的胳臂。


    男人的手很好看,不是那種細致白皙的好看,骨節分明,淺麥色,修長,讓人覺得很有力道。


    蘇蕎想掙脫,卻不及他的動作快。


    陸靖深把她拽向一邊,蘇蕎身高差不多168,在他麵前依然顯嬌小,像老鷹捉小雞一樣被他拎去公寓樓角落。


    後背抵上牆壁,蘇蕎心裏微亂,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手正撐在自己身側的牆上。


    公寓樓門口有監控探頭,這裏恰好是盲區,光線也晦暗。


    陸靖深想起她被那個張老板摟在懷裏的情形,自己心裏難免不舒服,又見她此刻像沒事人一樣,眉頭微微皺起:“三更半夜,隨隨便便上男人的車,你是真單純還是太隨意?”


    蘇蕎知道他指張老板的事,沒跟他爭辯,據實迴答:“他身邊有三個保鏢,我再反抗也無濟於事,信不信由你。”頓了頓,她又說:“你才太隨意。”


    “說你兩句,還知道頂嘴,在我麵前這麽橫,在別人那裏怎麽就跟縮了脖子的鵪鶉一樣。”陸靖深看著她,低沉的嗓音也低了低:“還是你認定了,我拿你沒辦法。”


    “……”蘇蕎的大腦嗡地一下,臉忽然很燙,連著耳根。


    公寓外,傳來私家車輪胎碾壓窨井蓋的哐當巨響。


    陸靖深低頭就要吻她reads();。


    蘇蕎別開臉,雙手撐著他寬實的胸膛,怕有人突然過來,她心跳變得很快。


    “又怎麽了?”他問。


    “上趕著不是買賣,你自己說的。”


    蘇蕎眼睫微抖,低聲道。


    陸靖深一怔,蹙緊眉頭,隨即似笑非笑地道:“我說的話,你倒記得清楚,這麽記仇,像你這樣的人,以後絕對不能得誌,要不然得罪過你的都沒好下場。”


    蘇蕎心底的情緒被他這番話勾起來,不僅僅是他之前對自己的羞辱,包括設計院同事把她推進火坑那一遭,有些氣話也脫口而出:“我是記仇,等我在恆豐站穩腳跟,那些算計我的人,別想在我這裏吃到好果子,尤其是黃晉,他既然這麽喜歡拉皮條,我就給他個單子,讓他去伺候年紀一大把的富婆,看他是要工作還是要尊嚴,還有——”


    說到這裏,她突然止聲。


    陸靖深卻問:“還有什麽,怎麽不繼續說下去?”


    他的語氣帶著戲謔。


    蘇蕎感覺自己就像跳梁小醜,她深唿吸,神態平靜地開口:“沒有了。”


    陸靖深收迴撐著牆的雙手,他說:“上去吧。”


    蘇蕎抬眸看他,沒想到他會讓自己離開,但也沒猶豫,隻不過走了幾步,她就停下來,終究是心有愧疚,她轉過身,見他雙手插袋站在原地,不由的說:“張總那邊,你打了他,會不會惹出大麻煩?”


    那位張老板,不是海城本地人,在圈子裏挺有本事的,手上生意不少。


    蘇蕎今晚被他挾持,看出對方不是正經生意人,這種人使起手段絕對不磊落,她不希望看到旁人因為自己受牽連。


    她繼續道:“如果……”


    “先管好你自己。”


    陸靖深扔下這句話,離開公寓樓。


    ……


    蘇蕎迴到樓上,洗了澡,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她突然想起蔣梅君給自己的那兩份協議,又起來從架子上拿來檔案袋,自那晚之後,她沒再看過協議內容,算起來,應該已經有一星期了。


    第二天蘇蕎上班,剛到公司,接收到不少異樣的目光。


    她昨晚被張老板強留的事,恐怕又已經傳遍設計部乃至整個公司。


    蘇蕎沒去理會,結果到了十點左右,老總助理過來喊人,讓吳欣去一趟辦公室,吳欣本來正跟同事聊天,聞言一臉茫然,卻還是匆匆去了,再迴來,紅著眼睛,臉上還有淚痕,手裏拿著一封信。


    有人過去安慰,發現是辭退信,整個設計部頓時炸開鍋。


    “好好的,幹嘛辭退人?”有老員工表示不滿。


    現在大多數公司一般不會主動辭人,都是先勸退,讓員工自己寫辭呈,也算好聚好散reads();。


    像這樣直接給辭退信,檔案裏會有相關記錄。


    被辭員工以後再找工作,這就是個汙點。


    吳欣覺得難堪,趴在桌上哭起來。


    蘇蕎從茶水間迴來,聽到黃晉正在那裏義憤填膺的嚷:“我們為恆豐工作,雖然是雇傭關係,但也不能無緣無故把人辭退,郝總既然說不知情,那直接找朱總,總得給個說法。”


    黃晉算設計院老牌設計師,吳欣是他一手帶出來的。


    不等他拉吳欣去找老總,自己位置上的電話響,是朱德泉打來的內線,讓他去辦公室。


    “老朱正好找我,我去一趟,幫你問問到底怎麽迴事。”


    黃晉拍拍吳欣的肩膀,鬥意盎然的去了。


    蘇蕎在位置坐下,跟她素來不對盤的許靜,扭過頭問她:“你知不知道是怎麽迴事?”


    “我知道的,不比你們多。”蘇蕎道。


    許靜抿了抿唇角,擺明不相信,兩手環胸過去勸吳欣。


    不到20分鍾,黃晉迴來,臉色難看,不比吳欣剛才的樣子好到哪兒去,腦海裏還有朱總意有所指的那句話:“我不把事情擺到台麵上來說,是惜你這個人才,你自己做過什麽,心裏清楚,上頭這次隻給你一個警告,張總那個單子,不用你再去爭取。”


    旁人去問,他隻是搖頭擺手,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整個設計部人心惶惶,生怕下個就是自己,安分地貓在各自位置上工作。


    上午11點,恆豐每個員工收到一封郵件。


    看到從鼎盛投資集團下發各子公司的公告內容,所有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公告裏說的籠統,無非是某員工的言行有損公司形象,嚴重違背了雙方簽訂的勞動合同條例,所以做辭退處理,但昨晚去過悠然居的員工都猜到怎麽迴事,辭退吳欣,不過是殺雞儆猴,一時間噤若寒蟬。


    蘇蕎雙手捧著滾燙的瓷杯,她看到公告右下方,簽著一個人的名字。


    不是朱德泉。


    字體有些潦草,透著商務化的味道,顯大氣,還能鎮得住人。


    最起碼,在讀完這個公告之後,整個人設計部籠罩在前所未有的肅穆陰霾氛圍裏。


    單是辭退就算了,還通報底下所有公司,不說是大公司,以後海城的小設計公司都沒法呆,除非離開海城去小城市,吳欣收拾好東西走的時候,眼淚還沒止住,隻是這次沒人再敢過去安慰她。


    蘇蕎喝了口熱白開,她大概猜到,張老板昨天會那麽強留自己,一定是有人在他那邊說了什麽,而且張老板自己也提到,他從恆豐這邊打聽過她,其實不用他特意打探,恐怕晚上的飯局,有人巴不得主動告訴他。


    關掉郵件前,蘇蕎又看向那個電子簽名。


    陽光從玻璃窗灑進來,恰好落在陸靖深三個字上reads();。


    ……


    中午,蘇蕎給蔣梅君打了個電話,那邊是助理接的,董事長還在開會,詢問了蘇蕎的名字,隻說晚點會告知董事長。


    掛電話收線,蘇蕎從皮夾裏拿了五十塊錢,準備下樓吃午飯。


    剛從明盛寫字樓出來,她看到倚在一輛跑車邊的蔣旭。


    蔣旭本來等得有些不耐煩,瞧見蘇蕎出現在門口,二話不說上前,拉過蘇蕎讓她上車。


    蘇蕎被他半強迫地塞進車裏,伸手去開車門,發現車門鎖了,等到蔣旭上車,她的臉色也不好:“你要做什麽?”


    “帶你去見我奶奶。”蔣旭發動車子,話說得理所當然。


    蘇蕎說:“我跟蔣董事長會約好見麵的時間,不用這麽麻煩。”


    她要下車,蔣旭卻不肯放人。


    “看來你已經考慮好了。”


    蘇蕎蹙眉,蔣旭輕笑一聲,手握著方向盤,不以為然:“不要以為我真什麽都不知道,雖然我不喜歡管公司的事,不代表我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我奶奶開給你的條件,換做我,我也會答應,畢竟,愛情算個屁,你說是不是?”


    他說話的方式,有些偏激,像是受到過什麽刺激。


    蘇蕎不跟他爭執,控製著聲音的冷靜:“我們之間是不是存在誤會?我今天找蔣董事長,是打算把那兩份協議還給她,你不要把車開得這麽快,有事可以好好說。”


    蔣旭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車子停在鼎盛門口,蘇蕎剛解開安全帶,人已經被蔣旭拽著往裏去。


    蘇蕎也有脾氣,掙紮:“你到底想幹什麽?”


    鼎盛大堂,所有員工保安都往這邊瞧。


    蔣旭直接把人帶進電梯,他摁了23樓的鈕鍵,集團大多數員工都認識這位太子爺,沒人敢同乘同趟電梯,不用一分鍾,電梯在23樓停下,蔣旭隨手拽了個人問董事長在哪裏,聽說在開董事例會,瞧見蘇蕎轉身要離開,又拽住蘇蕎的手腕,拉著她一同去會議室。


    得到消息的董事長助理,匆匆趕來阻攔蔣旭:“董事長在開會,少爺你不能進去……”


    蔣旭完全不給他麵子,直接推開那扇雙開實木門。


    會議室裏的說話聲頓時消失,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門口,蘇蕎第一眼,看見的不是蔣梅君,而是坐在主位左下方第一個位置上的陸靖深,西裝筆挺,往後靠著椅背,胳臂肘支著椅子扶手,正用手指摩挲著薄唇,左手手裏正拿著一份文件。


    聽到重重的開門聲,他抬頭看過來。


    蔣梅君瞧見闖進來的孫子,當即黑了臉,當著這麽多鼎盛元老級人物的麵,蔣旭失禮的行為無疑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剛準備訓斥,蔣旭卻說:“奶奶,我打算結婚,越快越好,新娘我都給你帶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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