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克裏滿臉頹喪的坐在地上,無聲的淚水從這個三十多歲的硬漢臉上滑落。他的一家人都在卡羅爾城。戰爭中被占領的城市通常會有一些殘酷的事情發生。而從剛才的敘述中隻能大致推測出對方主事的是人類,但具體是哪一方勢力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頭緒。


    他們會怎樣對待城裏的平民?


    矮人鎮長出生安慰道:“從他們對待煙鬥鎮的態度上看,這些人至少不會殘殺平民。”這句話讓克裏的眼中有了一絲神采,但又很快隱沒下去。煙鬥鎮是矮人的地方。


    矮人鎮長繼續說道:“作為煙鬥鎮鎮長,我必須盡快趕迴去。”他掃了一眼支援隊伍的隊員,最後把視線落在隊長克裏身上:“你們有什麽打算?”


    克裏一怔,旋即聲音嘶啞的開口道:“敵人的身份不明,我並不能做出太多的判斷,他們剛占領卡羅爾城,為了穩定戰果,一切有威脅的目標都會被殘酷鎮壓,那支在煙鬥鎮被滅掉的軍隊就是他們的態度。”他越說思路越清晰,環視自己的隊員一圈後他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有兩條路,你們可以自己選擇。一是躲在這片山林裏,等待他們徹底穩定局麵或者被我們的人趕走;二是暫時忘記自己的身份,變成平民,等待局勢明朗再謀以後。”


    支援隊伍的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抉擇。無論怎麽選,卡羅爾城短時間內都迴不去。選擇前者,隊伍的建製依舊存在,而後者卻有事不可為各謀出路的意味。脫下身上的製式服裝容易,但重新聚攏人心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趙無憂默然的看著這些剛剛失去家園的人,內心心潮洶湧。這一切他都經曆過,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是個看客。他想到了他曾經的國,想到了那些失去一切的同胞;他想到了戰爭給他帶來的苦難,想到了好多年沒有迴去的老趙家小村莊。


    不知不覺間他捏緊了拳頭。變強的意念再次變得強烈。


    弱者無論在哪裏都隻能隨波逐流!


    隻有真正強大起來,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想到這裏他發現自己還沒有像一個正真的魔法師那樣完成一次冥想……


    依舊坐在地上的克裏見隊員們猶豫不定,沉聲開口道:“我雖然是你們的隊長,但在這件事上我不會命令你們跟我做相同的選擇,如今的情況已經超出了我這個隊長行駛職責的範疇。”


    後來趙無憂才明白,支援隊伍並不是職業軍隊,他們隻是卡羅爾城臨時招募的“官方雇傭軍”,為了應對每隔三四年一次的魔獸暴動和平時的突發狀況而存在。他們享有低於正規軍但卻高於一般雇傭軍的待遇。這樣的雇傭軍在神聖王國很多地方都有。


    聽他這麽說,趙無語隱約已經猜到克裏的選擇。支援隊伍的成員終於作出各自的決定。雖然其中有兩人一開始選擇在山林躲避,但在見到其他人的選擇後又都改了。最終他們全員選擇化身平民。


    矮人鎮長看著克裏說道:“你們可以先在煙鬥鎮住下,我會為你們提供平民的衣物,你們的武器最好換成樸實一些的木棍和自製弓箭。當你們有了想去的地方隨時可以離開。”


    克裏連忙起身對矮人鎮長撫胸行禮:“萬分感謝,尊敬的長者!”


    矮人鎮長擺擺手道:“收拾收拾立刻走,我想今晚待在這裏誰也睡不著。”


    支援隊伍將武器全都留在了宿營地。為了確保不被發現,他們在營地的一個僻靜位置挖了一個深洞將其掩埋。最新挖出來的壁洞被重新填上。他們本可以直接把武器丟在壁洞裏一並填埋,但卻被矮人鎮長出言勸止。


    眾人收拾好物品,啟程出發。這一次他們點亮了火把,迴程的速度並不比白天慢。


    臨近小鎮時,矮人鎮長讓蘭德先迴鎮裏找來十幾身衣服給支援隊伍換上。他們換下來的製式服裝被堆在一起一把火燒掉。從這一刻起他們不再是卡羅爾城的官方雇傭軍。


    迴到小鎮,巡邏隊的成員各自領著“堂兄”和“多年好友”迴了家。小鎮在一番雞飛狗跳後重新進入夢鄉。但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這個夜晚入眠。


    趙無憂睡得很沉……


    他一迴到鎮長家,與鎮長道過晚安,就開始嚐試科林斯頓傳承裏的冥想法。


    那是一種投入全身心在腦海裏勾畫圖案的……的……方法。好吧,趙無憂實在不知道通用語裏除了“冥想”還有哪個名詞能準確形容這種行為——一個人什麽也不做就閉著眼使勁想……


    魔法師就是這麽修行的?


    但這畢竟是科林斯頓寫在《亡靈之書》裏的傳承之法。所以盡管抱持著懷疑態度,趙無憂還是讓自己全身放鬆後(平躺在床上)嚐試在腦海裏勾畫起傳承冥想圖的第一幅。


    冥想圖一共有六幅,他現在隻能在記憶中看到第一幅。剩下的全都隱藏在陰影裏。自己的記憶裏準確記錄著5團陰影,這種感覺要多隔應有多隔應。而與此相同的地方還有很多。


    這一幅冥想圖上畫著一個類似“中國結”編織藝術構成的八麵體結構。通過《亡靈之書》傳承,趙無憂得以在腦海中清晰再現它。否則他實在想象不出怎樣才能把它畫在紙上。


    冥想法要他做的就是跟隨它的編織路線不斷重複它的結構。


    很簡單?


    看上去是的……


    結構的重複會讓八麵體的體積逐漸增大。根據《亡靈之書》介紹,越到後麵,八麵體上每一個麵能夠容納的“中國結”結構越多。同時也反襯出魔法師的精神力越強。理論上這個結構可以無限勾勒下去。而達到正式魔法師水準需要在一個麵上呈現出四個“中國結”結構。


    趙無憂的第一次冥想隻在基礎結構上多增加了一層,然後便睡著了……重複勾勒圖形的過程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催眠作用。但在第二天醒來後,他明顯感覺自己的靈魂感知有了一些增強。這意味著他的靈魂強度得到不小提升!


    隻一次就有這樣的效果?


    他擔心鬧出像當初“吸收日月精華”那樣的烏龍,連忙閉上眼仔細感受一番。


    閉上眼,他的視角切換到靈魂視角,也就是亡靈視角,太陽的壓製讓他無法像夜晚那樣達到視覺極限,但他已經能看到鎮長房屋周圍十米之內的一草一木。比起才到這個世界的一片花白和前幾天隻能看到的自己周圍五米,成長明顯。


    他趕緊躺下嚐試再次進入冥想。這樣的提升速度怎麽能不再來幾次呢!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進入“編織”狀態。他的靈魂似乎在抗拒。趙無憂心裏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難道自己在冥想中睡著後錯過了什麽?


    他不甘心的再次嚐試了幾次,但次次都以失敗告終,到最後連讓自己放鬆都做不到。


    他慌了!


    努力將《亡靈之書》的傳承迴想一遍,但卻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那些黑色的陰影看得他心更煩。


    難道自己以後隻能通過吃骨頭來提高實力?或者吞噬惡靈!


    經過這段時間的嚐試,他發現骨頭隻能帶來身體上的強化,精神力也就是靈魂力量的提升微乎其微。小鎮沒有法係職業,他找不到人請教,也許卡羅爾城有,可眼下的她卻因為戰爭封城了。


    房門在此時突然敲響,門外傳來矮人鎮長的聲音:“撒旦,你還好嗎?該起床吃早餐了,今天有你喜歡的地鼠肉煎餅。”


    “我很好,長者,這就來。”他連忙跳下床打開門,見矮人鎮長正拿著他的長煙鬥一口一口抽著。過道裏的煙味有些嗆人。


    “你看上可不怎麽好,”他指了指趙無憂被薅亂的頭發,“如果你是在擔心這場戰爭,那大可不必。”矮人鎮長很是悠閑的又啄了一口,吐出一個個蝴蝶一樣的煙圈,“在北部雪原,沒有人會對矮人和矮人當鎮長的小鎮做出過分的事來。”趙無憂整理頭發的手頓時停了下來,他沒有在意矮人鎮長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吹噓。他的目光全被還在空中飛舞的蝴蝶吸引。


    煙圈還能這麽玩?


    趙無憂看得眼熱,可對“煙”的本能排斥讓他有些矛盾。嚴格說起來趙無憂的心理年齡隻有十歲出頭,正是愛玩鬧的年紀。在華夏後世,對這個年齡段的娃,有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尊號——熊、孩、子!職業證書沒有達到高階的馴獸師父母根本沒辦法在這樣的娃麵前走過三招。如今無人管束的趙無憂看到這蝴蝶般的煙圈,一時間產生了強烈的嚐試欲望。


    但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後,他就把蝴煙蝶圈拋在了腦後——餐桌上的地鼠肉煎餅才是人生至理。煎肉餅的油脂來源於地穴魔鼠,它賦予了地鼠肉第二次生命,讓它的肉香在每一次咀嚼中直接炸裂。


    趙無憂一口接著一口,連帶著無法進入冥想的煩燥都治愈不少。


    房門突然被敲響,從力度和節奏上,趙無憂判斷出敲門的人又是菲力,而且不是特別嚴重的事。趙無憂熟練的打開門,和一隻手打著繃帶的菲力打了招唿,然後將他讓進門來。這位年輕的守衛在首次與地穴魔鼠的遭遇戰中傷到了左手。


    矮人鎮長恰好吃完最後一口,抓過毛巾擦完嘴,對菲力問道:“英勇的菲力,發生了什麽?”菲力稚嫩的臉上刹那間抹出兩片緋紅。這兩天總有人這麽稱唿他。每次都他弄得兩頰緋紅。害羞的菲力盡力控製住自己的慌亂,說道:“鎮……鎮外來……來了一些人,他……他們說卡羅爾城現在封城,他們迴不了家,如今沒有去處,想在鎮裏暫避。”


    鎮長思考片刻說道:“讓他們自己在鎮外搭帳篷住,一會兒調派一些人去幫忙,允許他們在鎮裏購買物品;但嚴禁鎮民接納這些人到自己家住,從現在起,禁止小鎮裏的任何房屋和土地出售。加強人手巡邏,”說到這,他吐出一口煙圈,“一會我去見克裏,讓他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這些人可能隻是第一批。”


    說完他轉頭對趙無憂說道:“撒旦,懇請你這段時間多在小鎮裏走動,防止一些特殊人士在小鎮裏搗亂。”


    趙無憂心裏一動,知道“特殊人士”說的是擁有魔法波動的人,這些人不一定是魔法師,也有可能是攜帶魔法物品的人。這些人往往擁有一些常人難以察覺的隱秘手段。趙無憂沒有立刻答應,語氣裏帶著些激動問道:“會有魔法師到這裏來?”天知道他有多麽渴望一位可以為他解惑的“道友”。


    矮人鎮長卻是會錯了意。趙無憂的激動讓他理解為擔憂實力低微而難有作為的緊張。於是他出言安慰道:“煙鬥鎮太偏僻,不會有太強大的魔法師在這附近活動,你隻需要幫忙找出這些人就好,剩下的交給巡邏隊。”


    這麽說的確是有魔法師可能來到煙鬥鎮!


    趙無憂趕緊答應下來,他怕自己繼續問下去會表現得像是在拒絕鎮長的請求。這無疑會對兩人這些天建立起的友誼產生負麵影響。


    “萬分感謝,撒旦,你為我們彌補了一塊重要的短板。走吧,我們先把這件事忙活起來。”矮人鎮長十分高興的招唿著趙無憂和菲力一同出了房門。


    鎮門外的景象立刻出現在三人眼簾。門外聚集著20多人,有拖家帶口的,有獨行的,其中一輛馬車最為惹眼。


    矮人鎮長吩咐菲力去找蘭德,讓他組織好人手後去鎮外幫忙搭建帳篷。趙無憂則先去鎮門口,協助在鎮門執守的守衛“安撫”那些避難者。而他自己則去往普爾家讓他組織鎮裏的矮人從今天起多在鎮裏走動,同時麵見在那裏做客的“多年好友”克裏。


    矮人們大多居住在小鎮東北,那裏有一幢幢依山而建的敦實石屋。人類的木質房屋則在鎮南星羅棋布。禮堂所在的小廣場是兩者的交匯處。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從廣場中間穿過,將整個煙鬥鎮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南北兩個區域。


    三人在小廣場分開。趙無憂沿著小鎮主幹道去往鎮門口。爬上鎮門的哨塔,趙無憂見到了今天當值的守門人,烏爾和卡爾,兩名第二巡邏小隊的矮人火槍手。此時卡爾正扯著嗓子和門外的人對吼。內容大概是:


    你放我進去!


    不行,我必須得到鎮長的許可!


    你放我們進去!


    不行,我們必須得到鎮長的許可!


    ……


    一旁的烏爾則直接把手中的火槍對準了外麵。趙無憂覺得這才是門內外衝突僅停留在口頭上的根本原因。


    他的出現打斷了雙方的對峙。趙無憂先向烏爾和卡爾打過招唿,然後將鎮長的安排大聲公布了出來。鎮門外先是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唿,然後就有人出聲質疑,“為什麽不讓我們住進小鎮,你們一定有空房間,我們可以支付房費!”趙無憂也不明白鎮長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的人生經曆還太淺薄,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迴答。旁邊收起火槍的烏爾則及時出聲答道:“這裏是煙鬥鎮,克爾鎮長說了算。”


    這下下麵的人都啞火了。趙無憂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這一幕,矮人鎮長的威信竟然強大到隨便來個人都能懾服嗎?


    不,不是矮人鎮長,是矮人!


    “在整個北方雪原,地上屬於神聖王國,地下則屬於矮人!”趙無憂突然迴想起矮人鎮長當初對他說的這句話。他開始有些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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