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時心裏全是積憤,他的本性注定了他絕不會如此大方地以怨報德。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才是他今生唯一的準則。


    “薛淩,你這老賊定要好好活著,等著我來虐你!我要把你狠狠地踩在腳下,讓你知道什麽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之前你欠我,欠我母族的,我會一樣一樣都會從你身上討迴來。”


    心裏如此想的鳳逸,麵上卻擠出了個春風般的笑容,和這裏所有的賓客周旋。


    人生於天地間,每人都是戲子。尤其是皇帝,更該是一個好的演員。


    為了要演出和自己本身絕不符合的氣質。他下了一番苦功。


    想想之前,出宮後的他被薛淩追殺,為了騙過薛淩,他居然冒充是薛淩家施舍的乞丐,還從薛淩手裏騙到餿飯。


    就憑著那時候鍛煉出來的演技。薛霜來纏著他時,盡管他咬著牙,還是迴答得像個漫不經心的公子哥般道:“你好。”


    薛霜一邊甜膩地跟大家打著招唿,一邊隻是哽咽道:“鳳逸,你還好嗎?對不起,鳳逸,我不是沒有勸過我哥哥,而是我勸了好久讓哥哥不要在今天納妾,也不要這麽大擺宴席,可他都不聽。”


    而且他的樣子好可怕!像是吃人的大魔頭似的。所以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薛霜清秀文雅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擔憂,她那副樣子,大概很討男人喜歡,向靈差點就沒忍住上去安慰她。


    可鳳逸卻是鐵石心腸,以前即便看著她摔倒,留了一大灘血也不會扶。何況現在她穿著紅衣,在他去世生母生辰的日子裏亂轉。


    想起母親,他便連個正眼都沒看薛霜。


    鳳逸越是如此,薛霜越覺得自己的苦肉計管用了。鳳逸隻不過是暫時生氣,她一扮演柔弱女子就會心軟。


    那也是應當的,她是被哥哥用兩隻最新款式的珠釵逼迫,才在今日穿了紅衣。


    這不是她發自本心的。女子愛美當然是天下,她雖然沒有易如歌那種咄咄逼人的美,卻也是個秀美雅致,富有古典美的女人。怎麽可以沒有漂亮首飾在身旁。


    再說,她一直認為,女子當以柔弱為美。長年累月地扮演柔弱,讓她在柔弱不堪自理這一方麵,和未來躲避薛家追殺,而偽裝的鳳逸比起來,絲毫不差。


    尤其是現在,她偽裝出的恐懼真實到了極處,完全看不出一點表演的痕跡,也是很惹人憐愛的。薛霜一直認為,鳳逸會愛她愛到撇開薛家與鳳逸的恩怨不提,她也覺得,她與鳳逸早就是眾人眼裏,門當戶對的金童玉女。


    易如歌不過是區區螻蟻,如何與她這命門貴女相提並論。


    鳳逸多經患難,心思比起同齡少年要靈敏地多。何況,對著薛家人,他身邊哪個能沒有十分靈敏的觸覺。冷冷地看著薛霜唱作俱佳的表演,麵上盡量控製不露聲色地退後幾步,心裏卻全是惡心。


    整個薛家人永遠都是這樣,錯誤都是人家犯的,他們永遠是沒錯的。


    就如同現在,薛霜她一邊說著這樣溫柔的話,“說來,我那沒見過幾次麵的父親,風流韻事也經常被人看見。所以,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對吧。”一邊朝他伸出手來,鳳逸看著那鮮血一樣的紅色,想起了自己的外祖父一族,自己的父皇母後,還有多年來在薛淩手下吃過的苦頭。


    他忍不住退後,沒有接過薛霜的手。周圍人議論聲此起彼伏,可薛霜一臉懂事地退後一步,故意道:“我明白的。多謝陛下賜酒。”


    高高的袖子掩蓋住了酒杯,還有她眼底與淚水一起滑落的恨意之言。


    “陛下是怎麽了,為什麽對這個撿來的易姑娘那麽好。難不成對她動了心。”


    薛霜略帶仇恨地話瞬間讓鳳逸像是被人潑了一大盆冷水。


    薛霜性格有些類似薛淩。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東西,寧願毀掉也不讓另一個人得到。


    他與易如歌的舉動,落在了薛霜眼裏,是對她的背叛。落在薛淩眼中,是在挑釁薛家。難不成,易如歌到了現在都沒有迴來,就又是他們在暗中作梗。


    隻有自己強大了,才沒人敢欺負你,才可以保護自己最愛的人。可是他今日已經受了那樣大的羞辱,難不成他們竟然還不肯放過易如歌。


    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殿內四處轉悠,看得杜飛心裏好大不忍。


    明明是主上叫自己過來的,他哪裏知道易姑娘也在主上的書房裏,還哄騙自己說什麽都知道了,結果自己被她一詐,便什麽都說了出來。


    他很想說出今日遇到急匆匆從殿中出來的易姑娘,對她說出全部實情的事,可是又有些害怕。


    別說答應為主上賣命的時候,老天聽見了,老天就是證人,他不敢違背自己發過的誓言。


    就單說情感,主上對他來說,便是如師如兄。比起家裏假仁假義的繼母,是非不分的生父,他更加愛戴主上。


    他隻是想要易姑娘理解主上,怎麽就會弄得她到現在都沒迴來呢?


    畢竟他似乎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一輪驕陽。


    可他,很孤寂。太陽給了很多人溫暖,自己卻因為太燙,而隻能單著。


    能不能有月亮出現呢?月亮和太陽加在一起,才會隻明亮,卻不傷人。天上的月亮每天都會出來,他心中的月亮卻怎麽都不肯照耀著他。


    看著主上曾經落寞無比的背影,杜飛也曾不禁在心裏如此感歎過。


    易如歌姑娘是真正的蓮花,就算遇到淤泥衝積,也從沒有失去過自己的純真本色,她並不是狐媚,而是帶著一種能把所有人都不知不覺間吸引傾倒的溫潤柔和。這點應該就是主上喜歡她的理由。畢竟很多人都會在現實的考驗中,失去生命中最純的本心。


    算了,欠人的始終要還,否則心裏無法平靜。


    杜飛剛準備開口對鳳逸坦白,他們眼前突然閃過一抹彩虹,在暗夜裏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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