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津城沒有說話,眸色極淡。


    是那種領略過無數傾城國色後,再無法起波瀾的從容。


    夏淺警覺他的反應,心中漠然。


    她的顏,沒進陸津城的眼。


    窘促不堪,她隱隱咬唇,退到一旁。


    微卷的發絲,遮住她半側的難堪,小巧高挺的鼻尖,紅如梅花入初雪。


    陸津城拂過那眼,漫不經意,“怎麽,覺得不合適?”


    不合適?


    誰不合適?


    她不合適他,還是.....


    夏淺攏緊藏在袖口裏的指骨,話語細聲細語,“合適,陸先生絕美!”


    !!


    這胡話一出口,夏淺悔恨到想咬舌。


    反倒是聽者的陸津城,忍俊不禁。


    似乎在細品這二字的滋味。


    .......


    半小時後,車子停泊在一座大宅前麵。


    規規矩矩的中式風格建築,大紅燈籠高掛門梁上。


    氣派,莊嚴,是富貴人家的府邸。


    陸津城推門下車,守門的傭人出來迎,“大公子,您迴來了?”


    傭人的口吻,是許久未見的喜悅。


    “爺爺睡了嗎?”


    傭人哈腰,“老先生還在前廳,同管叔下棋。”


    “嗯。”


    陸津城人高,是北方男人那種挺拔,英姿颯爽的身姿。


    夏淺跟他身後,踩他腳下影子,顯得格外小鳥依人。


    “我今晚,要住陸宅?”


    夏淺低聲的話,從耳後傳來。


    陸津城駐足,逆著月光的影子朦朧,蓋住他臉上的所有神色,“你想同我迴私宅?”


    夏淺不知道,陸津城不住這。


    聽到他這一問,臉跟煮熟的紅蝦一樣。


    又紅又燙。


    今晚頻頻出錯,讓陸津城覺得,她是急於來北城同他好的。


    雖然,她確實是這樣的想法,可,是情勢所逼。


    她攪著手,“不是這意思。”


    陸津城雲淡風輕,“爺爺知道我今晚去接你,人接到了,帶迴陸宅給他看一眼自然。”


    額外話,走個形式。


    夏淺繼續跟著他西拐東拐,隨後來到一處明亮的大堂。


    進門,是寬敞,古色古香的中式客廳。


    一白發老人,左拄拐杖在旁,正同人下棋甚歡。


    棋子沒贏,眉頭鎖,笑意卻浮臉上。


    “爺爺。”


    “大公子,您迴來了!”對麵的管叔起身行禮。


    陸安國聞見叫喚,捏住棋子的指尖微頓。


    轉眸瞬間的第一眼,並沒在自家孫子身上,而是順過那側邊的小人影,細細端量。


    人來了。


    預感的風暴也會來。


    而接收到尋望目光的夏淺,是晚輩得體的禮貌表現。


    她挺了挺腰肢上前,鞠躬,彎起唇瓣甜甜一語,“陸爺爺好!”


    “小淺?”


    “是。”


    夏淺之前是見過陸老爺的,在夏家夫婦入葬的喪儀上。


    但那時,隻是匆匆叩謝那一眼。


    “孩子,走近些,爺爺看。”


    夏淺乖順,往前挪了兩步,微微仰首。


    古風吊燈下,她比半年前清瘦了許多。


    小小的骨架,藏在寬大的駝色長款外套裏,袖口長,隻露出幾根纖細的手指。


    夏淺長相偏甜,是江南水秀女孩的美。


    幹淨,純粹,出淤泥而不染塵埃的清透。


    彎彎細細的眉下,是水靈沉靜的烏眸。


    隻是那天生的梨渦淺笑,令陸安國的眸底,閃過不自然的精光。


    太像了,尤其是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笑容。


    曾經暗藏多少不為人知的險惡,蝕人肺腑。


    “瘦了,吃苦了是吧?”


    陸安國噓寒問暖了幾聲,話落,視線才迴到陸津城身上,“小淺剛到北城,人生地不熟的,這兩天集團要是沒什麽事,就多陪陪她。”


    “不...不用麻煩的,陸爺爺。”


    夏淺自覺。


    她來北城投奔陸家,已是打著依仗他人的局勢,再添麻煩不合適。


    又想到方才那司機說,陸津城忙了一下午的會。


    “陸先生工作忙,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


    聽到這句對陸津城客套的稱唿,陸安國拉迴掂量在自家孫子身上的目光,扣下管叔一駒。


    意味深長順了句,“小淺年紀尚小,你長她七歲,得有個分寸的樣子。”


    這話似訓非訓,夏淺眸光輕瞥向一側的陸津城。


    他側顏線條利落沉穩,抿唇點頭的模樣,矜貴淡然。


    陸津城的味道,跟哥哥夏延不一樣。


    夏延溫暖。


    陸津城手溫,暖。


    其餘的一切,都是涼的。


    陸津城微眯了下眼簾,“會懂分寸的,爺爺。”


    “嗯。”


    “那我們先迴去。”


    “晚了,就在宅子裏住下,你都幾月未迴來了。”陸安國打斷他的決定,抬眸時,是嚴肅的長輩感,“明早帶小淺,同大家吃頓早飯。”


    陸津城思量片刻,淡聲,“是。”


    兩人退出大堂,一傭人上前,“大公子,夏小姐的行李,司機已提前拿到後宅樓上了。”


    “嗯。”陸津城單手抄兜裏,直接邁著步子往深宅裏去。


    他腿長,走的那幾步,未有要等夏淺的意思。


    夏淺察言觀色,許是方才陸老爺要他照顧自己,覺得麻煩,不好開口拒絕。


    “陸先生,你要是有事先忙,我....”


    陸津城忽而“刹車”,夏淺跟上去的步子不穩,人差點往他身側栽。


    幸好反應速度,她隻拽了下陸津城的手臂,定住身子。


    “你的客氣,隻會顯得我很不近人情世故。”


    陸津城涼涼發聲,壓下的深眸晦暗,是不好惹的感覺。


    夏淺抿唇解釋,“不是這個意思。”


    陸津城麵無表情,視線停在她與自己臂彎接觸的指骨上,鼻腔輕哼,“夏小姐即是認定了我們這層關係,就無需再扮演欲拒還迎。”


    “.......”


    陸津城從初見的第一句直白,延續至今。


    夏淺的瞳眸,火辣辣漲疼。


    她低頭,撤迴手,無可厚非。


    本就是認定這關係才來北城的。


    夏淺不再推脫,“那就麻煩陸先生了。”


    “大公子,您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傭人推門,開燈。


    夏淺立在門口,沒有再繼續上前,“請問,我的房間呢?”


    傭人開窗通風,帶上窗簾,笑語,“夏小姐,您今晚是同大公子一起的。”


    “........”


    她今晚和陸津城住一塊?


    夏淺捏緊袖口,掙紮。


    “我晚上習慣夢話,怕影響陸先生休息,能多安排一間出來嗎?”


    傭人為難,眼神請示已經扯下領帶,半倚進沙發裏的陸津城。


    所謂入鄉隨俗。


    進了別人門,聽別家主人話,是規矩。


    何況裏麵的人,是她必須攀附上的未婚夫。


    欲拒還迎,大膽.....


    這兩個詞,盤旋在夏淺腦海。


    半晌,裏麵的男人閑散,無溫的話漫出,代傭人拒了夏淺的請求。


    “就住一晚,沒什麽好影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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