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閻新祿來說,處在她的位置上,她很清楚自己要活得長久,什麽話該說,什麽話,對誰都不能說。就比如說幾個月前為滄氏新主君拔後背的鐵釘,為了防止被鐵鏽感染生生剜了他不少肉,她一度懷疑如果這位新主君真的被感染,自己壓根沒法活著走出滄氏大宅;又比如說,被傳言中失蹤已死的滄氏二少“請”來給她的夫君看診。


    這些事,這些話,她都不可能告訴任何人。


    她活了一大把年紀,醫治了無數人,家長裏短見過不知凡幾,女人如何對待家裏的男人,也無外乎在好或不好之間,程度不同罷了,到最後細想來,終究還是好的少。像滄氏兩姐妹這般的,倒還真是罕見。滄都最有權勢的兩姐妹,在外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要說她們無情吧,偏生都能見著她們用情至深的樣子,別說什麽側夫侍夫了,房裏連個能近身的貌美小侍都見不著,旁人家的小姐恨不能收齊十二生肖,她們倒好,都隻守著一個男人,掏心掏肺,恨不得連命都一起給了人家去。


    閻新祿分心的時候在想,這得虧兩人沒有愛上同一個男人,不然還不得鬧得風雲變『色』,滄都大『亂』。


    看診的時間有些長,結束的時候池芯已經很困乏了,滄燼便抱他去床上睡下,這才轉頭來找閻新祿。


    “令夫君身上,確如二少所說,一個是氣血虛虧,還有一個,就是他的腿疾。前者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的腿疾所致,他常年靜坐,難免會有些,不可根治但可調理,迴頭我開些『藥』補食補的方子,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這腿疾…”


    滄燼心下一緊,問道,“如何?”


    閻新祿搖了搖頭,“這是先天帶來,無法醫治。想要起身甚至走路…”她連連搖頭,“這壓根也不可能。二少可否將令夫君以前用的方子拿來,予我看上一看?”


    滄燼將帶來的方子一並拿出,閻新祿一一細看,她點頭道,“果然如我所想,我剛才看令夫君的腿,發現他的雙腿已經有一定程度的惡化,感知比常人會遲鈍一些,長此以往,怕是會徹底壞死。”


    “這方子不對?”


    “倒也不是不對,隻能說,『藥』效不夠。”


    閻新祿拿起紙筆,飽墨後斟酌寫下了兩張方子, “第一張為內服『藥』方,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各一帖『藥』,第二張製成『藥』膏,每日帖於腳底湧泉『穴』三個時辰。腿疾根治是根治不了,但起碼不至惡化到壞死萎縮的地步,還是沒問題的。” 閻新祿將兩張方子遞給滄燼,道,“這『藥』方中有幾味『藥』極是珍貴難得,若是旁人,我也不會開這樣的方子,但二少求醫,想必是要『藥』效最好的結果,若是換了替代『藥』,『藥』效稍有不及,二少怕是會怪罪於我。”


    “閻大夫是個明白人。”滄燼掃過『藥』方,她不怎麽懂『藥』材,但作為常識,也知道閻新祿開的這些『藥』裏哪幾味是她口中所說極為珍貴的『藥』材,她一一念了過來,“…雪蓮,這些『藥』材我都會找來,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閻新祿又道,“你找幾個貼身伺候令夫君的小侍來,我還有一套『穴』位推拿手法,教給他們後,經常給令夫君按上一按。”


    “不用。”


    閻新祿一愣,就聽得滄燼又道,“直接教給我就行。”


    離開前,閻新祿道,“按說,若是將普通雪蓮換成金蕊雪蓮來用,其實這內服『藥』方的『藥』效還能更上一層樓。不過金蕊雪蓮如今已經絕跡,再難尋得了。”


    閻新祿是記得滄洹手裏,就有金蕊雪蓮,甚至之前滄洹為她夫君搜羅的無數名貴『藥』材之中,滄燼此番需要的品種一應俱全,但她並沒有提。不過滄燼卻知道,滄氏主宅的庫房裏,是有金蕊雪蓮的。


    “存了有年份的幹花,是否可用?”


    閻新祿點頭,“可以。”


    滄燼那些手下很快發現,她們原本說著不急的主子突然又急切起來,風風火火謀劃起了正經事。


    滄都滄氏,在繼今年三月滄燼失蹤滄洹全權接掌後,再次變了天。


    滄燼知道池芯心軟,所以她把陶萄安頓在其他的地方派了人看守,她沒讓兩人見麵。滄洹的動作比滄燼想象中還要來的快,她在當天就宣布將讓出家主之位,她的人手全部撤出了主宅,消息往九郡送了出去,第二天代表著家主的扳指送到手裏的時候,滄燼也如約放了陶萄。


    滄燼帶著池芯,搬進了滄氏主宅。滄氏的權力中心從滄洹的東院轉移到了滄燼的無風院,然而新上任的滄氏家主卻在庫房外大發雷霆。


    滄燼帶著一身低氣壓迴到無風院,伺候的小侍全都躲得遠遠地不敢上前,她走到池芯跟前,蹲下身,低頭把額頭靠在他腿上,池芯『摸』『摸』她的頭,問道,“你怎麽了?”


    滄燼咬牙切齒道,“我和滄洹果然就是命裏反衝,天生死敵。”


    沒有金蕊雪蓮,便隻能先用原先的『藥』方熬起了『藥』來,閻新祿說這『藥』方的『藥』效已經不差,並不一定要強求金蕊雪蓮入『藥』,但滄燼心裏總是放不下這個疙瘩,明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偏生就被滄洹給帶走了。


    滄燼抬起頭,對池芯道,“你就該用最好的『藥』。”


    “可是…”


    滄燼沒有給池芯辯駁的機會,她一心要將金蕊雪蓮拿迴,她之前靠著密道打了滄洹一個措手不及,如今滄洹吃過一次虧有了防備,雖然能打探到滄洹搬去了那處莊宅,但要再想故技重施,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滄燼沒有發現,其實池芯更想問她,我以後,還能再迴睆城嗎?這個富麗堂皇極盡繁奢的宅子,光是堂畫擺件的珍貴程度都能讓他大開眼界,然而,卻是如此的冰冷又陌生。


    伺候的小侍攝於滄燼威勢對他噓寒問暖盡心至極,莫說要他開口,他一個動作想要自己轉動輪椅,就立馬會有人上前來推。但他內心清楚,他是滄燼帶迴來的,在這個滄氏主宅裏,沒有正兒八經花轎迎門拜過天地,雖然滄燼對所有人說他就是滄氏日後的主君,但他仍能感覺到那些以為他不曾注意時偷眼打量的探究視線。


    大概沒有人相信,一個瘸腿的病秧子,會是滄氏的主君吧。換了他自己他都不信。


    因為換了新主,九郡的管事在這個月裏全都趕來滄都,聚集在點蒼樓開了一次議事會。滄燼和滄洹兩個人水火不容,在處理事情的行事風格卻頗有相似的地方,因而這個月裏,滄燼除了調整了些人手,並沒有做出太大的改動動作來。


    手下來報說,“大少那邊,除了育蒼院還在往按部就班地往其他地方發展,其他並沒有什麽動靜。”


    滄燼派了不少人去盯滄洹,一來防她後手有變,二來更重要的,是想找機會拿到金蕊雪蓮。滄洹帶走了她的心腹手下和一些私產,但最讓滄燼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滄洹居然沒有放棄她那個育蒼院。


    “再綁到那個男人一次的機會太渺茫,還有什麽可以拿來和滄洹換她手裏的金蕊雪蓮…”滄燼『摸』了『摸』下巴,“不然我也來建幾座育蒼院,和她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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